第52章 儒士弄权，香中之诡

　　夜色如墨，镇长府却是灯火通明。

　　沈独步摇着折扇，步履从容，仿佛一个赴宴的雅士。府门前的守卫见到他，脸上立刻堆起了恭敬的笑容，躬身将他迎了进去。

　　不过几日，“神医”之名已在这座府邸中传遍。

　　卧房内，原本被断定命不久矣的镇长周莽，此刻竟已能披着外衣，靠坐在床头。他面色虽仍苍白，但眼神中的死气早已散去。见到沈独步，他挣扎着便要下床行礼。

　　“周镇长不必多礼，你大病初愈，还需静养。”沈独步快走两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言语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周莽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若非先生，我这条命……唉！”他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命人奉上香茗，将沈独步引为上座。

　　几句寒暄过后，沈独步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道：“说来惭愧，在下除了钻研医理，也对香料颇感兴趣。方才入府，闻到一股奇特的熏香，幽深宁静，似能安抚神魂，不知是何名堂？”

　　周莽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正搔到了他的痒处。他连忙道：“先生真是好灵觉！此乃‘安魂香’，是我托人从南疆重金求来的宝贝，非但能安神助眠，长期使用，更有清心明目之效。”

　　“哦？竟有此等奇物？”沈独步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奇与向往，“不知在下可有幸观摩一二？或许……还能对我的药理研究有所启发。”

　　“当然！先生这边请！”周莽受宠若惊，立刻唤来心腹，亲自陪同沈独步，浩浩荡荡地走向镇西的铁匠铺。

　　铁匠铺后院，远比前堂开阔，几间巨大的库房被铁锁把守。一个身材矮胖、眼中精光四射的中年男人正指挥着伙计搬运货物。他便是负责此地物资的钱掌柜。

　　见到镇长亲临，钱掌柜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经周莽一番引荐，得知沈独步是镇长的救命恩人，钱掌柜的态度愈发谦卑。他将众人引进一间密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木盒。

　　盒盖开启，一股浓郁而奇异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里面盛放的，正是由十几种药材混合而成的“安魂香”原料。

　　沈独步捻起一撮，置于鼻尖轻嗅，脸上露出赞叹之色：“果然是上品。只是……这其中几味主药，似乎是‘血菩提’与‘静神花’吧？此二物产自南疆险地，采摘不易，价格更是堪比黄金啊。”

　　钱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带着几分肉痛：“先生好眼力！正是此物。不瞒您说，这香的成本，大半都在这两味药上。”

　　沈独步放下香料，话锋一转，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钱掌柜听：“可惜，可惜。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一个残方，言道可用北地常见的‘龙血草’与‘凝神根’替代这两味主药。只需调整几味辅药的配比，便可达到九成以上的功效，成本却能省下七成不止。”

　　此言一出，周莽听得云里雾里，那钱掌柜的呼吸却猛地一滞，眼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逝。

　　沈独步仿佛并未察觉，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借着研究药理的名义，提笔蘸墨，竟真的“随手”将那改良的配方写了出来。他将药方放在桌上，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古籍记载，当不得真。而且……若是真能省下这笔开销，也不知是便宜了谁。”

　　他将“便宜了谁”四个字咬得极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钱掌柜的心里。

　　周莽很快便觉无趣，先行告辞。密室中，只剩下沈独步与内心天人交战的钱掌柜。

　　“钱掌柜日夜操劳，为镇上事务奔波，想必也十分辛苦吧。”沈独步的声音悠悠传来，“镇长行事，赏罚分明。只是这分明之后，落到掌柜这等外围管事手上的，又能有几分？”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钱掌柜的心理防线。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药方，又想到自己平日里被那些内门弟子呼来喝去，而自己所得不过是些残羹冷炙，不甘与贪婪瞬间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抓起那张药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沈独步深深一揖：“还请先生教我！”

　　沈独步微微一笑，摇着折扇，一言不发。

　　答案，已经在他心中。

　　半个时辰后，钱掌柜亲自监督着手下，将一批新混合的“安魂香”分装打包。他看着那些被替换下来的珍贵药材，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灵石在向自己招手。

　　他丝毫不知，这新配方中的“龙血草”与“凝神根”混合后，确实能安抚神魂，但其药力会在两个时辰后急转直下，化为最猛烈的催化剂，将人拖入最深沉、最狂躁的噩梦深渊。

　　这噩梦，将为地下的血魂幡，献上一场前所未有的怨气盛宴。

　　完成这一切，沈独步悄然离开了铁匠铺。他登上镇子边缘一处早就选好的阁楼屋顶，夜风吹拂着他的儒衫。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竹筒，对准夜空。

　　随着他指尖灵力微吐，一道微不可见的流光冲天而起，在百丈高空悄无声息地炸开，随即湮灭于黑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信号，已发出。

　　而在数里之外的另一片黑暗中，藏身于巨石阴影下的陆冥，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那道转瞬即逝的光。

　　他缓缓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张冰冷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属于血鸦的阴冷与倨傲，瞬间覆盖了他所有的表情。

　　接着，他拿出那块刻着“鸦”字的玄铁令牌，握在手中。

　　冰冷的月光下，他看向远处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祠堂，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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