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荒原狼影，渡口残光

　　天光大亮。

　　一夜未眠的三人没有片刻耽搁，迅速离开了这间提供了短暂庇护的猎人小屋。夜隼如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抹去了他们留下的一切痕迹。

　　广袤的荒原在眼前铺开，枯黄的野草与嶙峋的怪石一望无际，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提供遮蔽的地形。九渊门与万佛寺的追杀令如同一张天罗地网，让他们只能选择昼伏夜出，像地沟里的老鼠一样，在黑暗的掩护下艰难前行。

　　旅途的艰苦远超陆冥的想象。但让他感到惊异的，是沈独步。

　　这个看似文弱的儒衫士子，在野外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存智慧。他不需要地图，仅凭夜观星斗，便能精准地辨明方向。他能从风中微末的气味，判断出前方是否有水源或沼泽；能从岩石的走向，推断出最省力的路径，避开那些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流沙的陷阱。

　　陆冥不止一次看到，在自己已经疲惫不堪时，沈独步的额角也挂着汗珠，嘴唇干裂，但他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仿佛一切艰难险阻都在他的计算之内。这份智谋与韧性，让陆冥心中那份“暂且”的信任，不知不觉间变得坚实了许多。

　　第二日深夜，他们最后的干粮和清水已经耗尽。

　　三人藏身在一片枯死的胡杨林中，沉默是唯一的语言。陆冥背靠着一棵早已失去生命的树干，左肺的旧伤在持续的奔波下隐隐作痛，缺少换药的伤口甚至开始发炎，带来一阵阵灼烧感。

　　他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但这股惊人的忍耐力，却让一旁的沈独步看得眼角微跳。沈独步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究竟是从何等的地狱中爬出来的。

　　生存的压力，已将他们逼到了极限。

　　第三日夜，当他们穿越一片乱石滩时，麻烦终于找上了门。

　　三名同样在逃亡的散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凝气期三层的修为毫不掩饰。他贪婪的目光在沈独步那身虽然陈旧但质料不凡的儒衫上扫过，又看了看气息虚浮、面色苍白的陆冥，立刻起了歹意。

　　“两位爷，看样子是遇上难处了？”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手中的鬼头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兄弟们也缺盘缠，不如……把身上的储物袋借我们瞧瞧？”

　　沈独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折扇轻摇，正欲开口。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仿佛从沈独步自己的影子里分离出来，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最后一名散修的身后。那名散修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喉咙便被一道无声的寒芒抹过，鲜血喷涌，软软地倒了下去。

　　夜隼出手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为首的壮汉见同伴被杀，怒吼一声，挥舞着鬼头刀朝陆冥当头劈来。他看准了陆冥是三人中最虚弱的环节。

　　然而，陆冥只是向左侧踏出半步，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刀锋。刀风刮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痛。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身体顺势贴近，右肘如一柄沉重的铁锤，精准地、狠狠地砸在壮汉的右侧肋下。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壮汉的怒吼变成了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着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电光石火间，三去其二。

　　最后一名散修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饶命！好汉饶命！”

　　沈独步的折扇轻轻一点，点在那人穴位上，使其瞬间动弹不得。他蹲下身，声音平淡地盘问了几句，确认了风陵渡口近期的规矩和盘查力度后，便干净利落地将其击晕。

　　这是三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对敌。

　　没有口号，没有示意，只有近乎本能的默契。夜隼负责清扫侧翼，陆冥负责正面搏杀，沈独步负责收尾与审讯。高效，且致命。

　　从散修身上，他们获得了少量的清水和几块劣质的干粮，暂时缓解了生存危机。

　　又经过一日一夜的跋涉，在第五日的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无定河畔。

　　站在一座高高的沙丘之顶，凛冽的河风吹动着三人的衣角。沈独步指向远处河对岸那片混乱、肮脏但灯火通明的巨大区域，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那片光芒在昏黄的天色下，如同无数摇曳的鬼火，充满了绝望与诱惑。

　　“到了，”沈独步说，“风陵渡口。”

　　陆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片光影之地仿佛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所有走投无路的猎物。

　　看着那片如同人间鬼市般的渡口，沈独步的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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