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女入宫,刺青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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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清绾已坐起更衣。秋棠端着铜盆进来,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干枯的艾叶——那是尚药局今晨送来的“调理汤”残渣。她未发一语,只将衣领理正,袖中暗袋里的凤冠碎片被她轻轻一按,确认仍在原处。

  辰时初刻,她向尚药局递了请医牌,缘由是旧疾复发、心脉不宁。这是昨夜谢明昭离去前铺下的路:名正言顺,不留私通之迹。

  门外脚步声准时响起,轻而稳健,不似太医院那些老医正惯有的拖沓。慕清绾指尖微蜷,不动声色地将发簪旋开一线,碎片无声滑入夹层。

  门启,一名青衣医女低首而入,肩上药箱边角磨损,粗线缝补的痕迹清晰可见。她身后未带随从,连一名宫女也无。

  “臣女白芷,奉旨为废后诊脉。”声音平直,不起波澜。

  慕清绾垂眸:“有劳。”

  白芷走近,于矮凳落座,取脉枕置于案上。动作干净利落,指腹泛着常年捣药留下的淡褐痕迹。她伸手搭脉,三指落下的瞬间,指尖忽地一滞。

  慕清绾察觉了。

  那不是寻常诊脉的停顿,而是某种认知被骤然击穿的凝滞。

  白芷目光微沉,低声道:“娘娘气血虚浮,经络滞涩……但真正的麻烦,不在脏腑。”

  她略顿,嗓音更轻:“您中过‘噬心蛊’。”

  慕清绾心头一震,面上只轻咳两声:“姑娘慎言。这等邪术,宫中早已禁绝。”

  “可它还活着。”白芷声如蚊蚋,“藏于心脉岔道,如一枚锈针,不动则已,动则穿心。若非您体质特殊,又得外力压制,早该发作三次了。”

  慕清绾凝视她:“你怎知我未发作?”

  “因死过之人,脉象必断于第七息。”白芷抬眼,“我未见过活人能压住噬心蛊三年不爆,除非……有人曾替您挡过一次毒引。”

  慕清绾沉默。

  这不是试探,而是确认。

  她缓缓道:“那你可知,何人下的蛊?”

  白芷未答,反手卷起左袖,露出一截手腕。肌肤苍白,中央一点红痕,形如五瓣寒梅,边缘泛着极淡的金芒。那纹路非绣非刺,倒似从血肉深处透出的印记。

  慕清绾瞳孔微缩。

  她在前世濒死幻象中见过此纹——冷宫地底,血池翻涌,一群蒙面人跪拜石像,掌心皆烙同样梅花。

  白芷收袖:“我乃南疆医蛊传人,祖上曾为前朝解蛊司首座。此纹代代相承,以血启封。我能解您体内之蛊,但需您助我一事。”

  “讲。”

  “长公主佛堂东侧第三格密匣,藏有我父亲临终前写下的名字。”白芷直视她,“我要亲见那张纸。”

  慕清绾冷笑:“你以为我会轻信一个突然现身的医女?长公主耳目遍布六尚,你若真是尚药局所派,此刻所言,不出一炷香便会传入她耳中。”

  “我非尚药局之人。”白芷平静道,“我是谢明昭亲点,自南疆流放医户中提调的‘特诊医女’。他未告知您?”

  慕清绾眸光一闪。

  难怪此人能入冷宫而不受盘查。

  她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背面刻着细如发丝的“沅”字——那是姐姐慕清沅生前用以标记药方的暗记。

  “此钱可启佛堂东侧机关锁。”她将铜钱推过,“你若真心要查,我予你三刻钟。”

  白芷凝视铜钱片刻,终伸手接过。指尖触及时,梅花刺青忽泛微光,如被唤醒。

  “每月十五子时,我可施针引蛊。”她收钱入袖,低语,“但需执棋者之血为引——您滴血于针尾,蛊虫方现。”

  慕清绾问:“若我不愿流血呢?”

  “那就待其自醒。”白芷合上药箱,“下次发作,或即心脉断裂之时。”

  室内归于寂静。

  秋棠守于门外,闻内里再无交谈,只偶尔传来药瓶轻碰之音。

  片刻,白芷起身告退。临出门际,她忽驻足:“娘娘昨夜曾焚何物?”

  慕清绾眉梢微动:“何出此言?”

  “空气中余一丝焦纸气,混有朱砂。”白芷回首,“那是驱蛊符的配方。您焚之,是为掩迹,还是……试探何人能察?”

  慕清绾未答。

  白芷亦未追问,只道:“下次勿焚整张。撕一角足矣,否则易引香炉共鸣,惊动守殿宦官。”

  门阖。

  慕清绾独坐原处,左手轻抚发簪。碎片贴额,温热未散。她知方才所言字字如履刀锋——她暴露了对蛊术的知晓,亦坦承了体内隐患。但她亦得钥匙:一个能解蛊之人,一个愿抗长公主的盟友。

  她掀开衣襟,左胸一道旧疤隐约可见。那是前世蛊发时皮开肉绽之位。今虽愈合,她却明了,那物仍在。

  窗外晨光渐明,铁门未启。

  她取一页空白笺纸,以甲于角落划一极小“梅”字,塞入床板夹缝。

  下一步,候十五子时。

  药箱离宫时,白芷于宫道转角被人拦下。

  “谁许你私见废后?”宦官持令,目色阴冷。

  白芷低首:“尚药局录在册,奉旨诊脉,三刻钟,未逾规。”

  对方冷嗤,挥袖令去。

  她稳步前行,直至转入偏巷,方自袖中抽出一根银针——针尾沾一滴血,乃方才搭脉时悄然刮取。她将针纳入箱夹层,低语:“果是‘执棋者之血’,竟能激刺青生热。”

  她抬首望冷宫方向。

  “此局,终需有人先落子。”

  冷宫内,慕清绾正将一枚枯艾叶捻作细粉,混入茶渣。此物与沈婕妤宫中所用同香,唯缺半味安神草。

  她忆起昨夜谢明昭临去之言:“勿指望过多,亦勿轻举妄动。”

  然有些事,已不容再待。

  她摊开手掌,凤冠碎片静卧掌心,裂痕如旧,边沿微灼。她知此非错觉——每近真相一步,它便灼热一分。

  譬如此刻。

  她闭目,指尖用力掐入掌心。

  血珠渗出,滴落碎片,发出轻微“嗤”声。

  一道极细金纹于金属表面一闪而逝,宛若回应。

  她睁眼,目光沉定。

  执棋者……原来非止一人。

  药箱于宫墙转角轻磕,底层暗格松动,一页薄纸滑出半寸——上绘人体经络图,心脉处标一朵寒梅,旁注两小字:子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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