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乱葬岗约，三方暗涌

　　城南乱葬岗，顾名思义，是这座城市早已被遗忘的角落。

　　废弃多年，荒草蔓生，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如同被打断的肋骨，零星散落在起伏的土坡上。

　　夜晚的雾气在这里格外浓重，带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月光艰难地穿透，投下惨白而破碎的光斑，更添几分阴森。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只有不知名的虫豸在草根下窸窣作响，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啼鸣。

　　江阙是一个人来的。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双手插在兜里，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慢悠悠地走在坑洼不平的荒地上，那闲适的姿态不像是来赴一个明显是陷阱的约，倒像是晚饭后出来遛弯。

　　但他看似随意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每一块残碑之后。

　　这里的阴气比他预想的还要重些，无数游离的、弱小的残念在雾气中沉浮，感受到他身上无意识散发出的、如同暖阳般的气息，都本能地瑟缩着远离。

　　“地方选得不错，适合埋人。”他含糊地评价了一句，声音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走到乱葬岗中心区域，一处相对平坦、似乎曾是祭祀空地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棒棒糖在嘴里换了个边，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到了。”他扬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在坟茔间回荡，“看戏的，搞事的，都出来吧。赶时间，下一单生意预约快到了。”

　　话音落下，四周的雾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他前方不远处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个斯文学者的中年男人缓缓显露出身形。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如同深潭，看不真切。

　　“江先生，果然守时。”中年男人开口，声音醇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磁性，“鄙人姓墨，墨文渊。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江阙打量了他几眼，挑了挑眉：“身上沾着幽冥道的臭味，还披了层官方的皮？你这双面间谍当得挺忙啊。”

　　他一眼就看穿，这人身上既有幽冥道那种特有的阴冷邪气，又带着一丝与秦烽他们同源的、属于特调局的特殊印记，虽然极其微弱且被巧妙掩盖。

　　墨文渊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江先生好眼力。不过，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息，以及……合作的可能性。”

　　“合作？”江阙嗤笑，“跟一个用自毁程序发匿名信的藏头露尾之辈合作？”

　　“谨慎是必要的美德。”墨文渊推了推眼镜，“江先生应该已经察觉到，‘幽冥道’对您志在必得。他们并非看中您明星的身份，而是您身上……某种特殊的‘资质’。”

　　他顿了顿，观察着江阙的表情，见他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才继续说道：“他们信奉的‘幽墟之主’，并非虚无缥缈的神只，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渴求降临此世的古老意识。而要打开稳定连接‘幽墟’的‘门’，需要庞大的能量和特殊的‘钥匙’。”

　　“他们认为我是那把‘钥匙’？”江阙语气没什么起伏。

　　“准确来说，是‘钥匙’之一，或者说是最理想的‘载体’。”墨文渊压低了声音，“您的命格，您的力量性质，都完美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之前的试探、袭击，包括清虚道人那枚棋子，都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并试图削弱或控制您。”

　　“所以呢？”江阙舔了舔棒棒糖，“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投诚？还是想利用我反过来对付幽冥道？”

　　墨文渊微微一笑：“各取所需而已。我可以提供幽冥道几个重要据点的确切位置，以及他们下一次大规模仪式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而江先生您，只需要在他们仪式最关键的时刻，现身即可。以您的力量，破坏仪式，重创幽冥道核心层，并非难事。”

　　“听起来我像是给你打工的。”江阙歪了歪头，“好处呢？”

　　“好处是，您可以永绝后患。否则，幽冥道将会像附骨之蛆，不断骚扰您和您身边的人。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开始调查您那位前经纪人周先生，以及您退团前的几位队友了……”墨文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江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周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连弥漫的雾气都似乎凝固了。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牵连无辜，触了他的逆鳞。

　　“你是在威胁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墨文渊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让他呼吸一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强撑着笑容：“不敢，只是陈述事实。合作，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就在这时，江阙忽然侧头，看向左侧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不耐烦地道：“那边的几个，趴着不累吗？一起出来吧，省得我一会儿还要换个地方打招呼。”

　　灌木丛后，一阵窸窣作响，三个穿着特调局制服的人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为首的正是秦烽。

　　他们身上带着隐蔽气息的符箓光芒正在缓缓消散。

　　“江先生，墨文渊是特调局高度危险的通缉犯，同时也是幽冥道的重要执事！他的话绝不能信！”秦烽快步上前，脸色凝重地警告道，同时警惕地盯着墨文渊。

　　墨文渊看到秦烽，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秦队长，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正直。”

　　江阙看看秦烽，又看看墨文渊，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点恶劣的趣味：“哟，三方会谈啊？这下热闹了。”

　　他将吃完的棒棒糖棍精准地弹进远处一个歪倒的石兽嘴里，拍了拍手。

　　“墨文渊，你的合作提议，我收到了。”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菜市场还价，“先把幽冥道总部的地点和下次仪式的具体坐标发我验验货。至于动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墨文渊和秦烽，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霸道又慵懒的弧度。

　　“得看我的心情。”

　　“现在，我心情不太好。”

　　“所以，今晚的‘茶话会’，到此为止。”

　　说完，他根本不给两拨人反应的时间，转身，双手重新插回兜里，悠哉游哉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仿佛只是中途离席去上了个厕所。

　　秦烽想拦住他问个清楚，墨文渊眼神闪烁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江阙的背影在浓雾中很快变得模糊，只留下最后一句清晰的话语飘荡在死寂的乱葬岗：

　　“对了，墨先生。”

　　“你身上那层官方的皮，快掉了。”

　　“下次见面，记得换件结实点的马甲。”

　　墨文渊闻言，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符文印记，那印记的光芒，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许多。

　　秦烽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的小动作。

　　而江阙，早已消失在坟茔与雾气深处，早已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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