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佛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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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宫城的夜,总是比别处来得更沉,更滞重。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在失去阳光的粉饰后,只剩下巨大的、沉默的轮廓,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冷眼窥伺着在其间行走的渺小生灵。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着檀香、灰尘以及某种陈旧木料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口。

  林清韵独自走在通往自己住所的漫长宫道上。她新搬来的这处小院,比浣衣局那通铺大炕的一角要好上许多,虽依旧简陋,但总算有了独立的四壁和一方可以透气的天井。这是她通过“考验”后,赵宦官给予的“恩赏”,象征着她从那泥泞的底层,稍稍向上挪动了一小步,得以窥见这权力金字塔更深处、更冰冷的基石。

  然而,每向上一步,脚下的阴影便浓重一分。

  她刚从一个充斥着虚伪应酬与机锋试探的场合归来。那是赵宦官名下某处外宅的私宴,受邀者皆是其党羽核心或意图拉拢的对象。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说的却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谈的都是如何构陷忠良、罗织罪名、瓜分利益的勾当。她坐在角落,扮演着一个安静、本分、偶尔在赵宦官目光扫过来时,才会恰到好处地附和一句或递上一个心领神会眼神的角色。

  她做得很好。好到连她自己有时都会恍惚,那个曾经在闺中读着诗书、对着春花秋月伤怀的林家大小姐,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那本就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眼前这个在阴谋泥潭中呼吸自如、眼神日益冰冷的女子,才是她真实的面目?

  今夜宴席上,她见到了一个人——前任光禄寺少卿,周文甫。

  周文甫,曾是父亲林如海的同年进士,早年有过些交情,林家鼎盛时,他也常来府上走动,一口一个“世伯”,叫得亲热。父亲曾评价他“才干平平,唯谨慎自保一道,炉火纯青”。林家倒台时,他便是最早划清界限、甚至暗中上书弹劾林如海“结交外官、图谋不轨”的几人之一。凭借着这番“及时转向”和多年的钻营,他虽未能更进一步,却也保住了官身,如今在太常寺挂了个闲职,依旧小心翼翼地活着。

  他本不该出现在赵宦官的私宴上,以他的品级和能力,还不够格。但他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八,颇有姿色,据说被赵宦官麾下某个得力的千户看中了。周文甫此来,便是想借这层关系,为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谋个外放的实缺。

  宴席间隙,周文甫曾端着酒杯,佝偻着身子,凑到林清韵面前。他脸上堆着谄媚而又难掩尴尬的笑容,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贤、贤侄女……不,林、林姑娘……”他语无伦次,额上渗出细汗,“昔日……昔日之事,实乃迫不得已,还望……还望姑娘海涵……如今姑娘得蒙督主青眼,前途无量,还望……还望在督主面前,为老夫……美言几句……”

  看着他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态,林清韵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悲哀。这就是官场,昨日可以称兄道弟,今日便能落井下石,明日又能为了些许利益,将脸面和尊严都踩在脚下。周文甫不过是这巨大染缸里,一粒随波逐流的浮萍,可恨,却也可怜。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可怜虫,却在酒酣耳热之际,与旁人闲聊时,无意中提及了一桩旧事。

  “……说起来,当年林……林大人那件事,也真是可惜了。老夫记得,事发前月余,还曾在西山碧云寺偶遇林大人,他当时还与一游方僧人探讨佛法,说些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唉,谁曾想,一语成谶啊……”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在林清韵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西山碧云寺!游方僧人!

  父亲晚年确实笃信佛法,常去京郊各寺布施听经。但西山碧云寺……她隐约记得,父亲最后一次去碧云寺回来后,神情似乎有些异样,独自在书房静坐良久。当时她并未在意,只当是父亲参禅有所悟。如今串联起来,那是否意味着,父亲在碧云寺,并非只是普通的礼佛?他是否在那里留下了什么?或者,那个游方僧人,知道些什么内情?

  周文甫这随口一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尘封记忆的一道缝隙,透露出令人心悸的可能。

  但这也同时将周文甫本人,推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赵宦官及其党羽,对于任何可能与林家旧案有关的线索,都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若让他们知道周文甫可能无意中掌握着某个关键节点,哪怕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其重要性,他也绝无活路。

  更何况……周文甫知晓她林清韵的真实身份。尽管他如今慑于赵宦官的权势,不敢声张,甚至要反过来巴结她。可谁能保证,将来某一日,他不会在某种压力或利益驱使下,将她的身份,连同那句“无心之言”,作为投名状或保命符,一并出卖?

  隐患,必须清除。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从林清韵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悄然探出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她没有任何选择。周文甫必须死。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掐断任何可能指向父亲遗留线索的细微可能。而且,他的死,不能是意外,必须是一场“恰到好处”的政治清算,要能顺理成章地牵连其家,使其再无翻身的可能,确保那可能存在的秘密,被彻底掩埋。

  一个计划,在她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头脑中迅速成形。周文甫那个谋求外放的儿子,便是最好的突破口。她通过赵宦官赋予她的、有限却关键的信息渠道,了解到其子周炳在老家仗势欺人、闹出过人命官司的旧案。只需稍加引导,将此事与“结交地方豪强、图谋不轨”联系起来,再“恰好”让都察院中某个急于向赵宦官表忠的御史拿到“确凿证据”……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韵像一台精密的机械,冷静地推动着计划的每一个齿轮。她利用一次向赵宦官汇报无关紧要消息的机会,“偶然”提及周文甫近日似乎与某些“清流”官员有所接触,言语间透露出对其“首鼠两端”的隐忧。她没有直接指控,只是播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同时,她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由她暗中掌控的底层线人,将那份关于周炳罪证的“匿名”举报,以及周文甫可能知晓某些“旧事”的模糊暗示,巧妙地递送到了那位御史的手中。

  一切都在暗流中进行,无声无息。

  结果,来得迅雷不及掩耳。

  三日后,朝会之上,御史当庭弹劾周文甫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勾结地方、心怀怨望,数罪并罚,证据确凿。龙颜大怒,下旨革职查办,抄没家产,周炳即刻锁拿入京,周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

  效率之高,力度之狠,令人咋舌。这背后,自然有赵宦官顺势而为、铲除一个“不稳定因素”并借此敲打其他人的考量。但林清韵知道,那根引爆这一切的引线,是她亲手点燃的。

  她站在自己那小院的屋檐下,看着宫人们窃窃私语地传播着周家倒台的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夜,万籁俱寂。

  林清韵没有点灯,独自一人,走进了小院角落那间闲置的、被她布置成简易佛堂的耳房。这里没有金身佛像,只有一方乌木牌位,上面空无一字——那是她暗中为父母设立的灵位。牌位前,一只小小的青铜香炉里,插着三炷刚刚点燃的线香,猩红的香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散发出清冷寂寥的檀香气味。

  她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抬起头,望着那无字的牌位,望着香头那一点微弱的光。

  周文甫该死吗?从道义上讲,他落井下石,品行有亏,但罪不至死,更罪不及全家。

  他那年迈的母亲,他那些懵懂无知的孙儿孙女,又何其无辜?他们此刻,或许正沉浸在从天而降的灾祸中,哭嚎、绝望,命运就此坠入无底深渊。

  “阿弥陀佛。”她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声音干涩沙哑,在这寂静的夜里,空洞得没有一丝涟漪。

  她是在忏悔吗?

  或许是。内心深处,那个残存的、属于林家大小姐的魂灵,在瑟瑟发抖,在泣血哀鸣。她仿佛能听到那些无辜者的哭喊,能看到周家老小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拖拽、鞭打的情景。她亲手将几十口人推入了火坑,用他们的鲜血和骨肉,铺就了自己前进的阶梯。

  她想起了父亲生前常说的:“韵儿,读书明理,首要便是仁心。纵有万千手段,亦不可失了本心之善。”

  本心之善?

  她还有吗?

  在浣衣局冰冷的河水里浸泡时,在目睹小禄子被拖走时,在一次次用谎言和算计应对赵宦官的试探时,那点“善”,是否早已被磨蚀殆尽?今夜之后,更是荡然无存了吧。

  她抬起自己的手,在黑暗中细细地看着。这双手,白皙、纤细,看上去柔弱无骨。可就是这双手,未曾拿起刀剑,却已沾满了无形的鲜血。周家满门的命运,因她一个念头而改变,因她几步暗棋而倾覆。

  佛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魔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此刻跪在佛前,心却已沉沦魔道。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复仇希望,为了远在边关生死未卜的兄长,她不得不如此。这深宫,这朝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魔域,你不吃人,便被人吃。道德、良知、慈悲,在这里是奢侈品,是催命符。周文甫的遭遇,不过是这架吃人机器运转中,一次微不足道的、司空见惯的齿轮咬合。古往今来,在这朱门浮沉之下,类似甚至更惨烈的悲剧,何曾断绝过?多少家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多少无辜者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是制度的悲剧,也是人性的沦丧。她林清韵,不过是这架机器上一个逐渐被同化、被异化的零件而已。

  借古讽今,这血淋淋的警示在于:当正义的通道被堵塞,当律法的天平彻底倾斜,当生存必须依靠依附与倾轧时,人性中的“恶”便会不受控制地滋长、蔓延。个体在体制的碾压下,要么被摧毁,要么被迫异化成自己曾经厌恶的模样。这种系统性、制度性的“恶”,远比个人的“恶”更为可怕,它如同一种遗传病毒,在历史的肌体中代代相传,不断复发。

  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

  从她决定利用赵宦官的力量开始,从她默许小禄子被清除开始,从她今夜将周家满门推向深渊开始……她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回头望去,来路早已被鲜血和罪孽覆盖,一片泥泞。向前看,只有更深的黑暗,更多的阴谋,更重的罪孽。

  那佛前的香,静静地燃烧着,青烟笔直上升,在触及低矮的房梁后,便散逸开来,融入无边的黑暗,仿佛她那些微的忏悔与不安,终究无法抵达任何地方,只能在这冰冷的方寸之间,自我消解。

  她闭上眼,两行冰凉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泪水是热的,划过她冰冷的面颊,却带不起丝毫暖意。

  这泪,为谁而流?

  为周家那些无辜的妇孺?

  为那个曾经善良的自己?

  还是为这注定充满血腥与罪孽、无法回头的未来?

  她不知道。

  她只是静静地跪着,任由泪水流淌,直到香燃尽,最后一点红光熄灭,整个耳房陷入彻底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许久,许久。

  她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久跪而有些僵硬麻木。她用袖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里,最后一丝脆弱和迷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一种认清了前路、并决心走下去的森然决意。

  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

  而她,已做出了选择。

  她转身,推开耳房的门,走了出去。门外,是依旧沉滞冰冷的宫城夜色。

  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定,身影逐渐融入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仿佛本身也成了这黑暗的一部分。

  再无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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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深入刻画了林清韵在权力斗争中的道德挣扎与最终抉择,通过其内心矛盾与冷酷行动的结合,展现了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异化,并借古讽今,对制度性腐败与人性沦丧提出了深刻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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