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传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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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故事纯属虚构创作。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暮色四合,山寺的钟声悠悠荡开,惊起林间几只倦鸟。了尘——曾经的林清韵,静坐在寺院偏殿的蒲团上,目光掠过殿外渐沉的夕阳,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菩提子。殿内已聚集了不少百姓,粗布麻衣的农人、挎着篮子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传闻中颇具慧根的女尼开讲。

  了尘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那一张张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上,写着渴盼、困惑,亦或是麻木。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被困于朱门绣户、周身锦绣却心陷囹圄的自己。殿角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氤氲着檀香的气息,将她的思绪也带回了那片早已焚毁于烈火与血色的过往。

  (一)旧梦无痕,心灯初燃

  她没有立刻开口讲经,而是用一种平缓得如同山间溪流的声音,开始了今日的讲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施主,今日我们不讲高深莫测的佛理,且听贫尼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执念’与‘放下’的故事。”

  殿内愈发安静,落针可闻。

  “许多年前,有一座深深的府邸,朱漆大门,石狮镇守,世人皆称之为‘朱门’。那门内的女子,自幼习的是琴棋书画,念的是家族荣辱,行止坐卧,无一不被规矩束缚。她曾以为,那方天地便是她的全部世界,家族的兴衰便是她生命的重量。她争,在姐妹间争一份父母的青睐;她算,在妯娌中算一丝利益的平衡;她求,向那虚无缥缈的命运求一个看似光鲜的依靠。”

  了尘的声音里没有波澜,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旁人之事。然而,殿中一些年长些的听众,似乎已从那模糊的描绘中,窥见了某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的影子。

  “后来呢?”一个稚嫩的声音忍不住问道,是一个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

  了尘看向那孩子,目光柔和了几分:“后来……烈火焚尽了朱门,宫变染红了长街。她曾视若性命的一切,尊荣、地位、家族,都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与灰烬。她从云端跌落,惶惶如丧家之犬,昔日环绕身边的‘亲人’、‘挚友’,顷刻间烟消云散。那时,她心中唯有恨,恨命运不公,恨世态炎凉,更恨自己的无力。那恨意如同毒焰,日夜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顿了顿,指尖的菩提子微微一顿。这段记忆,即便是如今已能平静观之,那灼热与刺痛感,仿佛仍残留着一丝余温。

  “她逃了,不知方向,只是盲目地奔逃。直到力竭倒在这座山寺门前,被当时的住持所救。初时,她依旧无法释怀,常于夜半惊醒,旧日景象,烈火血色,如同梦魇,纠缠不休。她在此处洒扫庭院,诵读经卷,却并非真心向佛,只是寻一个暂且容身的避难之所罢了。”

  “那师父您是如何……如何放下的呢?”这次发问的是一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他袖口磨损,眼神中充满了生活重压下的疲惫。

  了尘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勘破后的澄澈:“放下,并非一蹴而就。它并非要求你忘记过去,而是让你学会不再被过去所束缚。如同照料这院中的草木,若你只盯着昨日枯萎的那片叶子哀叹,便会错过今日枝头新发的嫩芽。”

  她抬起手,指向殿外庭院中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松:“诸位请看那松树,历经风霜雨雪,身上满是疤痕,可它依旧向着天空生长。它不曾忘记风雨,却也不再受困于风雨。贫尼亦是如此。那些旧事,那场大火,那些血色,它们存在过,是贫尼生命的一部分,无法抹去,亦不必抹去。但贫尼学会了‘观’。”

  “观?”众人疑惑。

  “是,静观其变,任其生灭。”了尘的声音沉静如水,“如同坐在岸边,看河中流水,看水中倒影。流水自流,倒影自现,你只需看着,不迎不拒。曾经的荣华,是水中月;曾经的苦难,是镜中花。你若伸手去捞,月碎花残,徒留湿漉漉的双手和满心怅惘。你若只是看着,便知月本在天,花木在地,一切本来如此,何须执着?”

  她回想起自己曾在禅坐中,无数次“看见”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火,听见刀剑相交的锐响,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痛楚。最初,她会恐惧、战栗、试图逃离。但后来,她强迫自己静坐其中,只是“看”,看那火焰如何升起,如何蔓延,如何最终熄灭;看那血色如何晕染,又如何被时光冲刷得淡去。渐渐地,那惊心动魄的景象,失去了摄人心魄的力量,它们依旧会出现,却如同远山的云雾,来了,又散了,再也无法扰动她内心的平静。

  “心能转境,则同如来。”了尘缓缓道,“我们的心若被外境牵着走,便是痛苦的根源。朱门也罢,寒舍也好,其本质皆是‘空’。执着于朱门,失去时便痛不欲生;安于寒舍,亦能得自在清凉。诸位施主,你们可曾为家中田产多寡而忧?为儿女前程而虑?为街坊闲言而怒?”

  台下不少人默默点头。

  “这便是执着。田产、前程、名声,皆是外境。你若将它们看得比自己的心安更重要,便是将锁链交到了外境手中,任由它捆绑你,鞭挞你。”了尘的目光变得深邃,“放下,不是放弃田产,任由他人侵占;不是不顾儿女,任其自生自灭;也不是对污名逆来顺受。放下,是你在尽力之后,对结果的不强求;是你在维护公义之时,心中不存嗔恨;是你看清了世事无常的本质后,依然能够积极生活的那份超然与从容。”

  (二)众生百相,各寻心药

  她的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那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嗫嚅着开口:“师父……小的,小的家中原有几亩薄田,去年被邻村恶霸强占去大半。官府告了,却因那恶霸与县衙师爷有亲,迟迟没有结果。小的心中这口恶气,实在难平!每每想起,便觉心如油煎,寝食难安。这……这该如何放下?”

  了尘看着他,眼中充满悲悯:“施主,你的愤怒,源于公义不得伸张,源于自身利益受损,此乃人之常情。佛家讲慈悲,亦讲智慧,并非让人沦为任人欺凌的懦夫。你若证据确凿,依旧可寻求更高一级的官府,或借助乡绅舆论,据理力争。这是你应当做的‘事’。”

  男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若是……若是依旧无果呢?”

  “那么,你便需思量,继续纠缠于此,耗费无数心力时光,甚至可能招致更多祸患,与你最终所能得到的,是否值得?你的愤怒与不甘,惩罚的究竟是你恨的人,还是你自己?”了尘语气平和,“贫尼并非劝你放弃抗争,而是提醒你,莫要让恨意主宰了你的生活。你在奔走之余,依旧要吃饭、睡觉、照料家人。若最终事不可为,便要学习承受这世道的不公,但求问心无愧。将目光从那一两亩田上移开,看看你的双手,依旧能劳作;看看你的家人,依旧需要你的支撑。你的价值,不在于那几亩田,而在于你本身。这便是‘放下’对结果的执着,而非放弃努力本身。”

  男子怔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问心无愧”与“放下对结果的执着”。

  一位衣着朴素、眼角已生细纹的妇人接着问道:“师父,奴家夫君早年病逝,独自拉扯一双儿女成人。如今女儿已嫁,儿子也将娶妻。可儿媳入门后,与奴家多有龃龉,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奴家心中苦闷,觉得辛苦半生,到头来竟成了多余的人……这心结,又该如何解?”

  了尘温言道:“女施主,你所执着的,是‘母亲’的角色,是对于女‘理应’的依赖和回报。然而,缘聚缘散,皆有定数。儿女长大,成家立业,如同雏鸟离巢,本是天道伦常。你将他们养育成人,功德已然圆满。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为何不能试着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

  “属于自己的生活?”妇人喃喃道。

  “不错。”了尘鼓励地看着她,“你已完成了人生中一项重大的责任,如今正是解脱束缚,寻求自在之时。可与其他年纪相仿的妇人一同礼佛、做些针线、或是照料寺后的菜园。将关注从儿女身上收回,放在自己身上。你会发现,天地骤然开阔。你对儿女的牵挂,应是祝福,而非捆绑;是成全,而非占有。当你不再执着于‘母亲’的身份必须带来的回报时,你与儿媳的关系,或许反而能寻到新的、更舒适的相处之道。这便是‘放下’身份带来的枷锁,回归生命的本真。”

  妇人听着,眼中渐渐有了光彩,似乎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又有一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人起身,执礼甚恭:“弟子愚钝,苦读诗书多年,却屡试不第。眼见同窗皆已取得功名,光耀门楣,弟子却依旧一介白身,无颜面对家中高堂。每每思及,便觉前程黯淡,生无可恋。这‘放下’,莫非是教弟子放弃科举,庸碌此生吗?”

  了尘看着他,摇了摇头:“非也。施主执着于‘功名’二字,将其视为衡量人生价值的唯一尺度,这便是陷入了迷障。读书为何?为明理,为修身,为齐家治国平天下。功名只是途径之一,而非目的本身。你若真心向学,享受读书明理的过程,那么无论是否得中,学问已在你的胸中,谁也夺不走。你若只因同窗得中而焦虑,因家人期望而压力重重,那么即便侥幸得中,那份喜悦又能持续几时?官场沉浮,未必就比你现在的生活更加轻松自在。”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放下,是放下对‘必须成功’的妄念,放下与旁人比较而产生的焦虑。你依旧可以勤学不辍,但心态已然不同。考中,是机缘;不中,是常态。在读书之余,你亦可教书育人,将所学传递下去;可着书立说,留下你的思想;甚至可以如贫尼一般,关注民生疾苦,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人生的道路何其宽广,何必非要将自己困于科举这一条独木桥上?《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你的心,不应‘住’在功名成败之上,方能生出清净智慧,看清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书生如遭雷击,呆立半晌,而后深深一揖:“听师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弟子……弟子似乎有些明白了。”

  (三)譬喻世间,警醒痴顽

  了尘见众人若有所思,便知时机已到,需以更浅显的譬喻,将道理深入浅出地阐明,其中亦蕴含对世人的警示。

  “诸位施主,且听贫尼再打几个比方。”

  “这人生在世,有时如同赶路之人,手中紧握着一个看似珍贵的包裹,以为里面是金银珠宝,沉甸甸的舍不得放下。于是跋山涉水,辛苦异常。直到有一日,力不能支,不得已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不过是些顽石瓦砾。你此刻是懊悔一路的辛苦,还是庆幸终于放下了这无用的负担?”

  众人皆露出思索的神情。

  “那朱门往事,那田产纠纷,那家庭怨怼,那功名之心,在你们看来珍贵无比,紧握不放,或许在更高远的智慧看来,也不过是一包‘顽石’罢了。执着于它,只会让你的人生路途倍加艰辛。”

  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沉痛,意在借古讽今,警示世人。

  “再看那世间追逐名利者,如同飞蛾扑火。只见火光璀璨,以为那是温暖与光明的归宿,却不知那璀璨之下,是焚身之祸。古今多少豪杰,位极人臣,富可敌国,然一朝倾覆,身死族灭者,比比皆是。为何?便是因为执着于权位,贪恋那浮华,忘记了‘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的道理。他们筑起高台,自以为稳固,却不知台下根基已被贪婪与欲望蛀空,稍有风吹草动,便轰然倒塌。这岂非是对当下那些汲汲营营、不择手段攀附权贵、聚敛财富者的最大警示?”

  殿中一些听闻过近年来朝堂风云、世家兴衰的人,不禁悚然动容,联想到了许多。

  “又譬如那储水之池。”了尘继续道,“若只知不断引入活水,却无出口疏导,时日一久,再清的活水也会变成一潭死水,滋生腐臭。我们的心也是如此。若只知不断索取、积累、执着,却不懂得‘放下’、‘疏通’,那么再纯净的初心,也会被烦恼、焦虑、怨恨所填满,最终窒息了灵性,扭曲了本性。诸位不妨自问,你们的心池,是否也已浑浊不堪,急需清理疏导?”

  她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或恍然大悟,或依旧迷茫,或深受触动的面孔,知道种子已然播下,能否发芽,还需各自的机缘与修行。

  “故而,‘放下’二字,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无上智慧。它教我们认清因缘和合、世事无常的本质,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它教我们摆脱外在境遇的束缚,回归内心的安宁与自在;它更警示我们,莫要重蹈那些因执着而招致祸患的覆辙。”

  (四)传灯无尽,照破无明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隐没在山后,殿内已然点起了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了尘平静的面容,也映照着台下听众脸上闪烁的泪光与释然。

  “今日所言,并非贫尼独创,乃是佛法智慧,亦是古来先贤用血泪验证过的真理。贫尼不过是以自身经历为引,将这盏智慧的灯火,传递到诸位手中。”了尘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越,“灯灯相续,光明不绝。愿诸位能以此灯,照破自己心中的无明黑暗,看清前路,得大自在。”

  她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殿内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人们围拢过来,有的继续追问心中疑惑,有的则只是真诚地道谢。

  “多谢师父点拨!”

  “听了师父的话,心里亮堂多了!”

  “我回去就跟那恶邻好好理论,但再不自己生闷气了!”

  “奴家明日就去寺后看看那菜园子还需不需要人手……”

  了尘一一含笑回应,目光慈悲而包容。

  待到人群渐渐散去,殿内重归寂静。只有那盏长明灯,依旧在佛像前静静燃烧,跳跃的火苗,仿佛象征着不灭的智慧之光。

  了尘独自立于殿中,望着那灯火,心中一片澄明。她知道,自己走过的路,受过的苦,最终都化作了滋养他人的资粮。从朱门锦绣到青灯古佛,从林清韵到了尘,这并非沉沦,而是一场生命的升华。她不再属于那个葬身火海的家族,也不再仅仅是这座山寺的女尼。她成了连接苦难与解脱、迷茫与觉悟的一座桥,一盏灯。

  夜风穿过殿堂,拂动她的僧袍。她缓步走出殿外,抬头望向浩瀚星空。星河璀璨,亘古不变,见证着人世的沧桑与轮回。

  “传灯……”她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平和的笑意。

  这灯,传的是放下执着的智慧,是面对无常的勇气,是于苦难中开辟净土的力量。它照亮的,不仅是这间偏殿,不仅是今晚这些听众的心,更是穿越时空,对每一个在红尘中挣扎、在欲望中沉浮的世人的深沉警示与无尽关怀。

  夜色深沉,而心灯长明。了尘知道,她的故事,连同这“放下”与“自在”的真谛,将随着这些归去的人们,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飘散到更广阔的天地间,在各自的心田里,寻找生根发芽的机缘。

  这,便是传灯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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