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无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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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暮色四合,京城林府内已点起了灯。阿桑端着刚熬好的参汤,轻步走向书房。廊下风声簌簌,吹得她衣袂飘飘,却吹不散她眉间那抹愈来愈深的忧色。

  推开书房门,林清轩正伏案疾书。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日渐清瘦的侧脸。不过半年光景,那个曾在月下与她吟诗作对、畅谈理想的纯善书生,如今眉宇间已添了几分她看不透的深沉。

  “夫人来了。”林清轩抬头,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只余一片疲惫的暗影。

  阿桑将参汤轻轻放在案几一角,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正在书写的信函,那几个熟悉的名字让她心头一紧——都是朝中手握重权的人物。

  “又在为漕运改制之事劳神?”阿桑轻声问道,执起墨块,替他缓缓研墨。

  林清轩搁下笔,揉了揉眉心:“漕运、盐政、边关军备,哪一样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既将新政托付于我,我自当竭尽全力。”

  他的语气平静,阿桑却听出了其中不同往日的决绝。曾几何时,他谈及朝政,总是满腹经纶中带着书生气的理想;而今,他的言语里多了权衡与算计,甚至隐含杀气。

  阿桑想起半月前那个夜晚,她偶然听见林清轩与心腹在密室交谈。那冰冷彻骨的声音,与她熟识的丈夫判若两人。

  “张侍郎既然执意阻挠漕运新政,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手了。”那是林清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也该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了。”

  “大人,张侍郎毕竟是三朝元老,若是逼得太紧,恐怕...”心腹犹豫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林清轩打断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阿桑站在门外,手中为丈夫准备的披风险些落地。她不敢相信,这般冷酷无情的话竟出自她那个连仆人犯错都会温言劝导的夫君之口。

  三日后,张侍郎因贪腐案发,被罢官抄家。朝野震动,无人不赞林清轩铁面无私,唯有阿桑在庆贺声中感到一阵寒意。

  “参汤快凉了,趁热喝吧。”阿桑收回思绪,将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林清轩端起碗,一饮而尽,目光始终未离开案上的文书。阿桑看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们初识的情景。

  那时他还是个穷书生,寄居在京郊的寺庙中苦读。她随母亲上香,在寺后杏花林中遇见他。他正为几个贫苦孩童讲解《论语》,阳光透过花枝洒在他青衫上,那般温润如玉。

  “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耐心解释着,转头看见她,微微一笑,竟比满林杏花还要明媚。

  就是那一笑,让她义无反顾地拒绝了家门安排的婚事,宁愿与家族决裂也要嫁与这个一无所有的书生。

  婚后头两年,他们过得清贫却甜蜜。他读书至深夜,她就陪在一旁做女红;他与人辩论治国之道,激情澎湃处双眼发亮,说的都是“为民请命”、“致君尧舜”的抱负。

  后来他高中状元,一步步升迁,直至被皇上委以新政重任。府邸越来越大,仆从越来越多,可阿桑却觉得,那个杏花树下的书生离她越来越远。

  “今日我去探望了陈夫人。”阿桑轻声说道,观察着丈夫的反应。

  林清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她还好吗?”

  “张侍郎被抄家后,她带着两个孩子无处可去,我暂时安置在西郊的别院。”阿桑小心翼翼地说,“清轩,张家虽有过错,但妇孺无辜,我...”

  “你做得对。”林清轩打断她,目光依然停留在文书上,“朝堂之事不该牵连家眷。”

  阿舒了口气,壮着胆子又道:“陈夫人说,张侍郎临行前托她转告你一句话——‘权术如刀,用之慎之’。”

  林清轩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老师的心意,我明白。”他轻轻叹了口气,“阿桑,你可知道,张侍郎曾是我的恩师?”

  阿桑点头。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林清轩初入仕途,正是张侍郎力排众议,举荐他入翰林院。

  “那你为何还要...”她咽下了后半句话。

  “为何还要与他为敌?”林清轩替她说完了问题,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因为他不止是我的恩师,也是漕运腐败最大的保护伞。他门下弟子遍布漕运各司,每年从漕工血汗钱中盘剥的银子不下百万两。阿桑,你说我该念师徒之情,还是该念天下苍生?”

  阿桑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一层。

  林清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新政推行,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若不行霹雳手段,何以显菩萨心肠?今日我若对老师手软,明日就会有千百个张侍郎冒出来,将新政撕得粉碎。”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沉重:“这条路,我既已踏上,就再不能回头了。”

  阿桑望着丈夫的背影,忽然明白,他肩上的担子远比她想象的要重。那些她以为的“变化”,或许只是他在残酷斗争中不得不戴上的面具。

  “我明白了。”阿桑起身,走到他身后,轻轻将手放在他肩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林清轩转身,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终于流露出久违的温情:“这府上上下下,多亏有你打点。前几日我听说,你又为漕工家属设立了义学?”

  阿桑微笑点头:“那些孩子失了顶梁柱,若无人照料,只怕会误入歧途。我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

  “你总是这般心善。”林清轩轻抚她的面颊,“这世上,唯有你这里,我还能够寻回一点从前的自己。”

  这话中隐含的疲惫与无奈,让阿桑心疼不已。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在这风云变幻的时局中,她或许做不了他的谋士,也无法替他抵挡明枪暗箭,但她可以为他守住一方净土,让他在这勾心斗角的间隙,得以喘息。

  次日清晨,送走林清轩上朝后,阿桑如往常一般开始打理家事。管家呈上账簿,她细细核对;下人来回话,她一一吩咐;又有几位官员家眷来访,她得体应对。

  午后,她特地去了西郊别院探望陈夫人。昔日风光无限的侍郎夫人,如今只带着一个丫鬟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住在简陋的小院里。

  “林夫人大恩,妾身没齿难忘。”陈夫人见到阿桑,便要下跪行礼,被阿桑急忙扶起。

  “夫人不必多礼,张家与我林家本是世交,这些都是应该的。”阿桑让随从将带来的米面衣物搬进屋,又看了看两个孩子,“我已在城西安排了一处宅子,虽不比从前,但也宽敞舒适。夫人若不嫌弃,三日后便可搬过去。”

  陈夫人泪如雨下:“难为林大人和林夫人还念着旧情。不瞒您说,自从家夫出事,从前的亲朋故旧都避之不及,唯有您还肯伸出援手。”

  阿桑轻叹:“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一生顺遂呢?”

  陈夫人擦干眼泪,忽然压低声音:“林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人请说。”

  “家夫出事前,曾说过一番话,要我务必转告林大人。”陈夫人神色凝重,“他说,朝中有人设下陷阱,要引林大人入局。表面上支持新政,实则包藏祸心,待新政引发众怒,便要推林大人出来顶罪。”

  阿桑心头一紧:“可知是谁?”

  陈夫人摇头:“家夫未及细说就被带走了。只说他位高权重,与宫中有密切联系。”

  离开别院,阿桑心事重重。若陈夫人所言属实,那么林清轩如今的处境可谓步步危机。她必须提醒他,却又不能直接去前院书房——那里往来官员太多,难免隔墙有耳。

  回到府中,阿桑左思右想,终于有了主意。她取出一方素帕,以淡墨细细画了一幅《山雨欲来图》,画中群山叠嶂,乌云压顶,一叶小舟在波涛中艰难前行。又在角落题上一行小字:“风急浪高,望君珍重。”

  她将素帕封入锦囊,交给贴身丫鬟:“等大人回府,就说我为他求的平安符,务必随身携带。”

  是夜,林清轩回府已是二更时分。他满身疲惫,眼中却有着异样的光芒。

  “今日皇上当朝褒奖新政初见效,又赐我尚方宝剑,许我先斩后奏之权。”他告诉阿桑,语气中不无得意。

  阿桑心中不安,却只能强颜欢笑:“这是皇上的信任,却也是将你置于火上烤啊。”

  林清轩不以为意:“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但求问心无愧,何惧人言?”他从袖中取出锦囊,“多谢夫人的平安符,我定会随身携带。”

  他展开素帕,仔细端详那幅画,忽然笑了:“夫人的画技越发精进了。这山雨欲来的意境,甚合我意。”他抬头看她,目光深邃,“我明白夫人的担忧。但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阿桑不知他是否真的明白,却也只能点头。

  几日后,林清轩推行盐政改革,触及了更多权贵利益。朝中暗流涌动,林府门前车马日渐稀少,连往日殷勤往来的几位大人也少见踪影。

  阿桑心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用心打理府中事务,安抚那些因主子失势而惶惶不安的下人。她明白,在这关键时刻,后方稳固就是对丈夫最大的支持。

  一日,她正在查看粮仓储备,管家匆匆来报,说府中几位幕僚联名请辞。

  “为何突然请辞?”阿桑问。

  管家面露难色:“听说...是害怕受大人牵连。”

  阿桑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请他们到花厅一叙。”

  花厅中,三位幕僚神色不安地站着。见阿桑进来,纷纷行礼。

  “诸位先生请坐。”阿桑温声道,“听说诸位要离开府上,不知是我们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三位幕僚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资历最老的周先生开口:“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府上也无任何不妥。只是...如今大人推行新政,树敌太多,我等...我等家中皆有老小,实在不敢冒这风险。”

  阿桑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缓缓道:“诸位追随大人多年,当知大人为人。他推行新政,并非为了个人权势,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如今遇到阻力,正是需要诸位鼎力相助之时,为何反而要离去呢?”

  另一位姓王的幕僚叹气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朝中传言,说大人...有谋逆之心。”

  阿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此话从何说起?”

  “听说有人在皇上面前参奏,说大人借新政结党营私,笼络人心,更与北疆守将往来密切,恐有不臣之意。”周先生压低声音,“皇上虽未表态,但已起了疑心。前日下旨,要大人将新政细则一一呈报,分明是要核查账目啊!”

  阿桑指尖发冷,却强自镇定:“清者自清,大人行事光明磊落,不怕核查。”

  “夫人!”王幕僚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朝中多少人等着抓大人的把柄,这细查下来,难免不会有人栽赃陷害啊!”

  阿桑沉默片刻,忽然问:“若诸位此时离去,外界会如何解读?”

  三位幕僚愣住了。

  “他们会说,连林大人身边的亲信都离他而去,可见林大人确实大势已去。”阿桑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届时,那些观望之人会更加坚定地站在大人的对立面,大人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棵杏树:“三年前,大人初入仕途,诸位不嫌他官微言轻,毅然相随。那时大人常说,得遇诸位,如鱼得水。如今大人身处危难,诸位当真忍心弃他而去吗?”

  一番话说得三人面有愧色。

  周先生率先起身,深深一揖:“夫人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周某惭愧,愿留下与大人共渡难关。”

  另外两人也纷纷表示不再请辞。

  送走三位幕僚,阿桑独自在花厅坐了许久。窗外,杏花已谢,青涩的果子隐在绿叶间。她想起那个杏花纷飞的午后,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

  无论林清轩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是那个她深爱的人。而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接受他的全部吗?包括他的改变,他的选择,他不得不走上的那条布满荆棘的路。

  夜幕降临时,林清轩回府。阿桑注意到他眉宇间的疲惫,却也没多问,只如常伺候他更衣用膳。

  “今日朝上,又有人参我结党营私。”用罢晚膳,林清轩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阿桑手中的动作一顿:“皇上如何说?”

  “皇上将奏章留中不发。”林清轩笑了笑,“阿桑,若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你可会后悔嫁给我?”

  阿桑摇头,眼中泪光闪烁:“我嫁的是林清轩,不是林大人。无论你是贫是富,是显赫是落魄,你都是我的夫君。”

  林清轩深深望着她,忽然将她拥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一夜,阿桑梦见三年前的杏花林。梦中的林清轩一袭青衫,手执书卷,笑得云淡风轻。她站在他身旁,看他为孩童讲解圣贤之道,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

  醒来时,枕边已空。窗外天色微明,林清轩早已起身准备上朝。

  阿桑披衣起身,走到书案前,见上面留有一纸便笺,是林清轩的笔迹:

  “昨夜梦回杏林,见卿笑颜如花。纵前路艰险,不敢忘初心。”

  阿桑将便笺贴在胸口,泪如雨下。

  她知道,那个纯善的书生还在,只是被时势所迫,不得不披上枭雄的外衣。而她能做的,就是为他守住这片最后的净土,让他在腥风血雨的间隙,还能找回一丝曾经的自己。

  晨光熹微中,阿桑拭去泪水,唤来丫鬟:“去请周先生过来,我要与他商议设立粥厂之事。新政推行,难免有百姓受苦,我们需早做准备。”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站在他身后,为他安抚后方,让他无后顾之忧。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无言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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