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潜龙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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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五月下旬,校园里的气氛更加活跃。

  报纸上讨论得轰轰烈烈的东西,也刮进了校园的各个角落,蔓延到各个系、各个班级。

  同学们在课间饭后,甚至在宿舍熄灯后,都会忍不住聊上几句。

  真理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理论与实践,到底谁先谁后,谁更重要?

  这些看似抽象的问题,放在刚刚恢复高考的大学生身上,一下变得具体而迫切起来。

  无线电电子学系,也组织了一次专题讨论会。

  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讨论很是热烈。

  吴卫东引经据典,从老马认识论的高度,强调没有先进理论指引...实践就是盲目的,甚至会走弯路。

  “我们搞无线电,不懂电磁场理论、不懂半导体物理,光靠拿着烙铁焊来焊去...能造出集成电路吗?能搞出卫星通信吗?不可能!”

  “必须先有理论的突破,才能指导实践的飞跃。”

  赵援朝紧接着发言。

  他没吴卫东那么多理论,一张口就是插队五年攒下的“干货”。

  他结合西南知青的经历,讲起当地农民如何用土办法解决灌溉问题...强调实际问题往往复杂多变,超出书本范畴,需要灵活应对。

  “实际问题太复杂了,气候、地形、材料、人力…很多时候,书本上的完美理论,到了实地就得打折,就得变通。”

  “光有理论,不接地气...解决不了真问题。”

  而陈志文发言很辩证,既肯定理论的重要性,也承认实践的价值...但细听下来,他的天平还是明显偏向理论一方。

  轮到李向阳时,教室里安静下来,许多目光落在这个状元身上——包括后排的周教授。

  “我父亲不是搞理论的,他是个卡车司机...他跟说过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借鉴意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里的面孔:

  “判断一辆车有没有毛病,不能只看说明书上的参数和原理图——那是理论。”

  “更得听发动机有没有异响,摸变速箱震动大不大,测电路电压稳不稳——这是实践。”

  “很多时候,异响可能只是某个螺丝松了...但按照复杂理论去分析,可能越想越歪。”

  这个比喻很朴实,甚至有点土气。

  但一下把抽象的理论,拉到了大家能理解的具体层面。

  “咱们国家的电子工业,我觉得也一样。”

  李向阳话锋一转,回到大家最关心的领域:

  “我们不能只沉浸在论文里的理想电路、完美公式里,得抬头看看生产线合格率够不够?仪器设备测量准不准?”

  “还有,工厂做出来的收音机、仪器...成本能不能承受?坏了容不容易修?”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问题都敲在点子上:

  “现在很多关键电子元件——小到高质量电容电阻,大到稍微复杂的集成电路,还得靠进口。”

  “想要迎头追赶,就必须既把理论吃透——像教材资料,同时也得深入到最苦、最累的实践中去——去研究怎么提纯硅材料,怎么光刻,怎么封装。”

  最后,李向阳看着大家,语气诚恳而坚定:

  “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出不了惊天动地的成果...但如果这些基础工艺、材料问题不解决,就算设计出再好的电路图,也是纸上谈兵!”

  发言完毕后,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响起持久的掌声。

  后排周教授点了点头,拿起钢笔,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

  ......

  讨论会过后不久,李向阳被通知去传达室取包裹。

  里面东西不多,但每样都让他心头一热:

  一套用软皮卷着的小巧工具:不同规格的螺丝刀、镊子、小撬棒、剪钳...绝非市面上的普通货色。

  一块崭新的MF-47型万用表...这是当时国内精度最好的指针式万用表,市面上非常紧俏。

  包裹最底部,还有几本牛皮纸包好的书。

  拆开一看,是《电子学:贝尔实验室教程》、《半导体器件物理》等经典着作的清晰影印本。

  书页里还夹着一张便条,上面是父亲那熟悉的字迹——

  “潜修问道,厚积薄发...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煽情的鼓励。

  只有最朴素的道理,和最实在的支持。

  看着书中父亲留下的字条,李向阳眼眶微微发热。

  旁边,王建国凑过来,羡慕地摸了摸万用表:

  “向阳,你家里对你可真下本钱!这表可不便宜...顶我爸大半个月工资呢,还得有工业券!”

  赵援朝则对那套工具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

  “这做工、这手感绝了...叔叔哪买的,我也想去淘换一套!”

  李向阳笑了笑,小心把工具收好:

  “我爸托老战友帮忙弄的,具体哪儿来的...他也没细说。”

  有了这些“利器”相助,李向阳在复杂的实验课里,更是如鱼得水。

  他不仅能快速完成实验内容,还能帮同学排查一些诡异故障。

  李向阳用实际行动,赢得了同学们(包括有些清高的陈志文)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种尊重,不再是针对“状元”名头的仰望,而是对他扎实技能的认可。

  ......

  六月初,清华园彻底换上了夏装,草木茂盛。

  图书馆里,座位上总是满满当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向阳旁边的位置,经常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

  她叫沈清如,南京人,也是无线电电子学系的新生,但和李向阳不同班。

  两人第一次深入交谈,起源于一道《模拟电路》课后的难题。

  那道题理论推导复杂,许多同学都做得磕磕绊绊。

  那天下午,沈清如拿着题目,犹豫了一下,走到李向阳常坐的座位旁。

  “李向阳同学,能...能打扰一下吗?”

  她的声音清晰,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软口音,但问题本身却极其硬核。

  李向阳接过她的稿纸,仔细看了一会儿。

  “单纯在纸上算,可能忽略了晶体管本身的寄生电容、还有布线带来的分布参数。”

  沈清如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理论模型的简化可能带来了偏差?”

  “对!去实验室,用实际元件搭个简化电路测一下如何?数据可能更直观。”

  “好主意!”

  沈清如欣然同意。

  两人向实验室助教申请了使用权限,在实验室里待了近两个小时。

  两人一边查阅资料,一边讨论,一边调整元件参数和布局。

  反复尝试后,当示波器上终于出现稳定、清晰的放大波形时,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谢谢。”

  沈清如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细声细语。

  “互相学习。”

  李向阳递给她一张草稿纸,上面是他刚才推算的简化公式:

  “你的理论推导很严谨...深藏不露啊!”

  沈清如害羞地地笑了笑,接过草稿纸仔细看起来。

  从那以后,两人一同学习的时间更多了。

  遇到难题会胡相讨论,看到有趣的国外技术动态...也会彼此分享。

  李向阳欣赏沈清如的聪慧专注,还有对知识的纯粹追求。

  沈清如则被李向阳广博的知识面、敏锐的直觉所吸引。

  他们之间,渐渐有了一种基于共同志趣的默契和好感。

  晚上卧谈会时,赵援朝果然开始挤眉弄眼:

  “向阳同志——我可看见了!今天你俩在二教后面小树林...咳咳...是讨论问题吗?”

  “沈清如同学跟你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啧啧啧...可比跟我们温柔多了!”

  王建国立刻跟着起哄:

  “人家可是系里出了名的才女……眼光高得很嘞!”

  “向阳,你小子不声不响的...有戏啊!绝对有戏!”

  黑暗中,李向阳枕着双手,嘴角微扬。

  “别瞎说,影响不好!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学习...充实自己。”

  “哟哟哟,还‘充实自己’!”

  赵援朝怪笑起来,床板被他搞得咯吱作响:

  “是我看你们俩,是一起‘充实彼此’吧?”

  见状,李向阳引用了一句父亲曾说过、他也深以为然的话:

  “学业未成,何以家为?!”

  “咱们这一代人,肩上担子不轻...先立业吧。”

  他将这份悄然萌生的好感,默默转化为共同促进的动力。

  父亲的叮嘱言犹在耳,眼前这片刚刚打开的新世界,还有太多东西需要他去学习、去探索、去征服。

  窗外的清华园,从初春的料峭,到盛夏的繁茂。

  李向阳的第一个学期,借助父亲递来的“利器”、还有师长给予的“地图”,踏过了新世界的门槛。

  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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