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滏阳河畔,舍命搭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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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两天两夜的路程里,骡车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每次震动都能将骨架彻底颠散。

  李长河蜷缩在煤堆上,黑灰早已糊满了脸,只剩下眼白和偶尔露出的牙齿还带着点人色...活脱脱一个非洲同僚。

  车把式个闷葫芦,偶尔回头瞥一眼这个半死不活的少年,也只是叹口气,从怀里掏出窝头掰一小半扔过来。

  李长河连道谢的力气都快没了,接过就塞进嘴里,用口水一点点泡软后艰难下咽。

  “妈的,这破路...搁后世早修成村村通了......”

  李长河顶着有些昏沉的意识,脑子里还在顽强地跑着火车:

  “小爷这才是极限挑战真人秀,雷子、博子他们拍的是俅......”

  “吁——”

  一声长长的吆喝传来,把李长河从昏沉中惊醒。

  他费力地睁开被煤灰糊得发涩的眼睛,发现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大河横亘在前方,河水汹涌奔腾,浪花拍打着简陋的土石码头。

  滏阳河!

  再放眼望去,渡口处一片嘈杂,大大小小的木船、舢板挤满了水面。

  偶尔有几艘机动渡轮冒着黑烟,在木船阵中艰难地穿行。

  渡口内侧,岸边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全是拖家带口的人群,大人的呼喊声、孩子的哭嚎声、船老大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一片嘈杂。

  “滏阳渡到了!”

  车把式跳下车辕,拍了拍身上的煤灰。

  “俺们的煤是卸到码头仓库的,娃子...剩下的路,得靠你自个儿的脚板了。”

  随后,车把式指了指对岸。

  “过了河,就是沧州北面地界,离四九城不远喽!”

  不远了?!

  一针强心剂注入心口,李长河挣扎着从煤堆上爬下来。

  刚一下地,眼前就是一片发黑——这两天推车透支的体力彻底反噬,导致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噗通一声,直接摔在了泥泞的地上。

  “哎呦喂!”

  旁边一个扛着包袱的汉子吓了一跳,嫌弃地躲开。

  “小叫花子,死远点!”

  车把式皱着眉头,伸手把李长河拽了起来:

  “能行不?不行就在岸边找地儿缓缓,看能不能讨口吃的。”

  李长河勉强站稳后,用力掐了大腿一把,挤出力气对车把式深深鞠了一躬:

  “大叔谢谢您,俺能行!”

  他必须行!

  四九城就在河对岸召唤着他,易大血包也近在咫尺......

  见此情形,车把式摆摆手,自顾自招呼同伴卸煤去了。

  李长河抱着他那干瘪的包袱,踉跄地挤向渡口售票处——一个用破木板搭的小棚子。

  棚子前挤着一大群人,伸长胳膊挥舞着零碎钞票。

  缺角旧桌子后面,一个身穿蓝布干部服、戴着红袖箍的中年人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

  “木船五分!渡轮一毛...钱票备好!”

  “都排好队,没票的到后面去!”

  五分钱?!

  李长河下意识摸了摸怀里。

  之前卖瓦罐剩下的三分钱...在搭煤车路上换成了杂粮饼,昨天就进了肚子。

  此刻怀里除了那个破齿轮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扔),空空如也,比自己的脸还干净。

  李长河心情瞬间沉到谷底。

  他抱着包袱退到人群边缘,背靠着一根木桩滑坐在地,屁股下的泥地又湿又凉。

  卡车司机、系统......所有的希望,都被这该死的五分钱,无情地拦在了这九河下梢!

  在蒙蒙水汽中,李长河眺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轮廓,内心甚是不甘。

  “千里征途...真就卡死在这最后一步了?”

  “系统大爷!你瞎了吗?真要看着宿主淹死在这破渡口?给条活路行不行啊?!”

  不出预料,灰色光幕没有丝毫反应。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李长河猛地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抱怨甩出去。

  随后他扶着木桩,挣扎着站起来,目光焦灼地扫视着混乱的渡口:

  大小船只拥挤不堪,船工们吆五喝六地收钱、放人、装货,一片忙乱......

  管理?

  在这种人潮汹涌、物资匮乏的年月,渡口管理只能维持最基本要求——不出大乱子。

  所以在混乱中,钻空子的机会无处不在!

  李长河视线停留在靠近下游的一处浅水区:

  那里有一条破旧木船,船头堆着些麻袋和箩筐,船尾则显得有些轻飘。

  此时,精瘦老船夫和货主在船边吵吵嚷嚷,似乎是在争论超载的运费。

  那货主嗓门很大:

  “老赵头,就这点东西...你再加俩人凑合一下,我多给你一分钱!”

  “不行不行!要翻船的!”

  老船夫连连摆手,一脸苦相。

  “翻个屁!你看这水稳当得很!”

  “快点,天要黑了!”

  货主不由分说,指挥着两个挑担汉子就往船上跳。

  小船明显又晃了晃,船尾又往上翘起了一点。

  老船夫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骂骂咧咧地解开缆绳。

  机会来了!

  李长河来不及多想,生存本能压倒了一切谨慎!

  他抱着包袱从木桩后窜出,但没有冲向拥挤的登船跳板,而是沿着泥泞湿滑的河滩,踉跄着朝下游浅水区狂奔!

  河水瞬间浸透了李长河的裤腿和破鞋,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缓缓离岸的小木船船尾。

  “扑通!”

  李长河冲进齐腰深的河水里,随后咬着牙拼命划水,朝着越来越近的船尾扑去。

  近了!更近了!

  当离小船船尾不足一米远时,李长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死死抠住船尾外侧的木头棱角!

  此时,他整个上半身挂在船尾,但下半身还浸在河水里...被船带起的浪花不断冲击。

  “哎呀——”

  船上有人发现了这个“挂件”,发出惊叫声。

  老船夫看到船尾扒着个人后,吓得魂飞魄散,随即破口大骂:

  “哪个天杀的小王八羔子,快撒手!”

  老船夫抓起一根撑篙就想捅掉挂件。

  “别捅!别捅!”

  李长河哀求道。

  “大爷行行好!带...带我过河!”

  “求您了!到了对岸...我给您磕头!”

  河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抠住船板的手指因用力过度...逐渐失去知觉,随时可能滑脱。

  老船夫举着竹篙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水里那个面露哀求的少年,又看看自己这条严重超载的小船。

  捅下去?

  真淹死个人,麻烦更大!

  让他上来?

  船肯定更不稳......

  “老赵头别管了,赶紧撑船!”

  货主在船头不耐烦地催促着。

  “这小子能挺过去最好,但淹死也怨不着咱们......”

  “你他娘闭嘴!”

  老船夫烦躁地吼了一句。

  他看着水里那双隐隐绝望的眼睛,最终狠狠啐了一口:

  “娘的!算老子倒霉!”

  “扒稳喽,掉下去老子可不给你收尸...到阎王爷那儿也别告我的状!”

  老船夫终究不敢捅,只能骂骂咧咧地把篙子收了回来,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李长河心头一松,用尽全力气扒住那块船板,身体随着小船的颠簸而摇晃。

  “偷渡...小爷这也算偷渡了吧?”

  极度疲惫下,李长河意识有些模糊,脑子里只剩一些荒诞的念头。

  “小爷今天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卡车司机、系统、易中海......你们他娘的要是敢玩我...小爷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长河手指即将脱力时,船身猛地一震。

  “靠岸了!都他娘的赶紧下!”

  老船夫沙哑的吼声传来。

  船尾,李长河猛地一个激灵,随后松开僵硬的手指,身体顺着船尾滑落。

  哗啦一声,他整个人摔进了岸边浅水里。

  河水再次淹没身体,但这次...脚下确实是坚实的河泥!

  李长河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从浅水里扑腾上岸。

  离开河水后,一股初秋凉风刮过,冻得他像筛糠般颤抖起来。

  李长河急忙找了个背风处,瘫倒在布满碎石的河滩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啊!

  巨大的庆幸感压过疲惫。

  他活下来了!

  距离那个梦中的四九城,又近了一大步!

  “小兔崽子!算你命大!”

  老船夫在笑骂一句,随后撑着船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李长河才哆哆嗦嗦地坐起来,费力拧着湿透的衣裤。

  随后,他摸摸胸前,无奈发现...怀里那个破包袱被河水冲走了。

  最后,李长河摸到了仅存的一点点东西——半个被泡得稀烂的黑窝头。

  他把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捧在手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闭眼塞进了嘴里。

  咽下最后一口后,胃里传来一阵不适。

  补充完热量后,李长河扶着旁边一块石头,挣扎着起身望向前方:

  土路蜿蜒向北,最终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沧州北,哈哈哈!”

  李长河咧开嘴,露出比哭丧还难看的笑容。

  他不再看身后那条夺命滏阳河,而是继续迈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踉跄,踏上了最后一段征途。

  泥泞土路上,两行歪斜的脚印深深浅浅,一直延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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