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默的败退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河边的这片小小的空地。

　　纲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毫不掩饰的目光。

　　有惋惜的，有怜悯的，有鄙夷的，有不解的，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深深的失望。

　　这些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仿佛变成了拥有实质性重量的、粘稠的沼泽，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包裹住她，让她无法呼吸，一点一点地将她向下拉扯，要将她彻底拖入那冰冷黑暗的泥潭深处。

　　“反驳啊……”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站起来！纲手！反驳啊！”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告诉他们你不是逃兵！你不是废物！”

　　“告诉他们，你也想去医院，你也想去前线！你想去救人！你想去战斗！”

　　“告诉他们……我做不到……”

　　咆哮声，在最后，化作了一句微弱到近乎绝望的呜咽。

　　是啊，做不到。

　　我做不到。

　　只要一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只要一看到那刺眼的红色……我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的胃，就会疯狂地翻涌，我连最简单的止血术，都无法完成。

　　我，纲手，初代火影千手柱间的孙女，忍界最强的医疗忍者……

　　竟然会怕血。

　　“不……不能说……”

　　“绝对……绝对不能说……”

　　这个念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死死地横亘在她所有的退路之上。

　　她可以被人指责为懦夫，可以被人唾弃为逃兵，甚至可以被人钉在渎职的耻辱柱上。

　　但她，绝对不能让“初代火影的孙女，传说中的三忍，竟然会怕血”这种荒诞到极点的丑闻，传遍整个忍界！

　　那比当一个逃兵，更可耻！

　　那比死亡，更让她无法接受！

　　那会让她死去的爷爷，死去的弟弟，死去的恋人，都蒙受无法洗刷的、天大的羞辱！

　　所以……

　　她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那个最懦弱，最无能，却也是唯一能够保全她最后一点可怜尊严的选择。

　　——逃跑。

　　最终，她那属于千手一族的、深入骨髓的骄傲，战胜了一切。

　　她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因为起身的动作过快，过猛，她的身体甚至因为贫血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控制不住地、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一把将腿上那只已经吓得不敢动弹的团子，死死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仿佛那是她在这片冰冷刺骨的汪洋大海中，唯一能够抓住的、赖以求生的浮木。

　　她能感觉到怀里小家伙温暖的体温，能感觉到他那颗正在“咚咚”跳动着的小小心脏。

　　这份真实的、鲜活的生命感，给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用那头散乱的金发，遮住了自己此刻所有的表情，遮住了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充满了屈辱与不甘的眼睛。

　　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不敢看佐藤那张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脸。

　　不敢看周围那些村民们复杂的、让她心碎的眼神。

　　她转过身，用一种近乎竞走的、狼狈的步伐，朝着来时的路，仓皇地，逃离。

　　身后，那个名叫佐藤的女人，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充满了胜利快感的冷哼。

　　“哼……废物。”

　　声音不大，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纲手所有的防线。

　　在纲手温暖而又冰冷的怀抱里，团子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在他头顶上方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随时都要从胸腔里炸开。

　　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滴、两滴……

　　滚烫的、灼热的液体，无声地，滴落在自己黑白相间的皮毛上，迅速地渗透下去，带来一片滚烫的潮湿。

　　这不是昨夜那种因为思念而流下的、带着温度的泪水。

　　这是……羞愤的泪。

　　是悲伤的泪。

　　是一个骄傲的灵魂，被当众撕碎后，流下的……血。

　　他焦急地，用自己的小脑袋，一下又一下地，顶着纲手的胸口，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类似小狗般的悲鸣，试图让她停下。

　　但纲手，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条通往“家”的路，以及身后那无数道如同实质般、要将她洞穿的目光。

　　她走得很快，很快。

　　快到几乎是在奔跑。

　　周围的景物，在飞速地倒退。

　　路人的惊愕，孩童的好奇，同伴的担忧……她全都视而不见。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

　　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黑暗的、安全的壳里去。

　　镜头，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固定在了原地。

　　看着纲手那仓皇的、孤独的背影，在长长的街道上，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那些被留在原地的村民。

　　他们的脸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的表情。

　　有的人，露出了不忍与同情。

　　有的人，露出了鄙夷与不屑。

　　而更多的人，则是沉默着，眼神里，是深深的、无法掩饰的失望。

　　曾经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木叶公主，终究，还是……陨落了。

　　“砰——！！！”

　　一声巨响。

　　纲手家的大门，被从里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关上了！

　　那扇门，将她自己，将怀里那只无辜的熊猫，将所有的阳光与生机，都重新……锁回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充满了绝望的黑暗之中。

　　刚刚才看到的一丝希望，被现实，用最残酷、最无情的方式，彻底打碎。

　　而下一幕的爆发，已然，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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