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三士送僚女

　　扬州十里驿。

　　王维、许远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李白救回来的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基本不会说汉话的蛮女。

　　许远皱了皱眉头。

　　“非越非羌，也不是吐蕃。”

　　李白叹口气：“黑眼黑发，也不是昭武九姓、突厥种，倒像是南边杂蛮。”

　　最后还是王维有些不太确定道：“某去过岭南，此女好像是俚、僚之属。”

　　此言一出，阿珠神情激动，不停点头。

　　当日她满怀希望回到清净斋，谁知被引入密室后，竟有个肥头和尚要来轻薄。

　　幸好其在岭南大战中，养成了随身携带利刃的习惯。

　　她将对方刺伤后，便夺路而逃。

　　谁知清净斋对此情况早有预案，外间有不少看守之人。

　　慌乱间边打边逃，早就是失去了方向。

　　再加上允儿与宝儿那两处吸引了不少女尼与护卫。

　　阿珠这才是踉踉跄跄跑出山门。

　　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人追上，要将其抓回。

　　她拼死反抗。

　　最后惊动了南下访友的李白，这才将其救下。

　　有了身份线索后，双方连比划带猜，终于初步确定了一些事情。

　　这僚女竟然是镇军大将军麾下从岭南带来的。

　　“应该错不了。”

　　王维缓缓道：“上月某便收到消息，李镇军的船队自广州出发，要来扬州，岭南俚、僚众多，军中带上一两个也属正常。”

　　自嶲州大战后，他便颇为关注李固相关的消息，其按照崔希逸临终的叮嘱，来两淮、江南一带巡查盐政，如今正要卸了差遣回长安复命，谁知李镇军竟也来了扬州。

　　此事像在王维古井无波的心中投下一块石子，荡起了点点涟漪。

　　一旁的许远也是心生仰慕。

　　在剑南任职的他最为清楚，李固在蜀中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更别说现在广宁公主无量真还在龙泉山上主持无量真阁。

　　而嶲州大战的影响，更是深刻改变了剑南。

　　不管是官场政治生态，还是民间态度。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扬州，把人给镇军大将军送去吧。”

　　此时的李白倒是冷哼一声。

　　“这僚女多半是李镇军家中的粗使下人，归内宅的婢女、管事约束，堂堂大将，能认识她？”

　　此言甚是有理。

　　王维出身太原王氏，许敬宗也是名相之后，他们本身还都是进士、官身。

　　家中是何情况，心里都有数。

　　更别说李镇军已是从二品的军中大员。

　　一蛮女在其家中是何地位，不言而喻。

　　李白出身商贾之家，但也是通过娶了宰相孙女儿与入道，努力洗刷身份，甚至厚颜攀附陇西李氏，以求入仕为官。

　　奈何在长安数年，了无成就，心灰意冷之下，已是隐居在家多年了。

　　要不是听说晁衡要东归日本，他也根本不会来此。

　　“不管如何，咱们带着此女终归是不太方便，还是要将其送归才是。”

　　王维在此间地位最高，最后还是由他下了决断。

　　“而且你身上的罪责，多半还是要靠李镇军出手才行。”

　　李白沉声道：“只怕人家位高权重，并不会因为区区一蛮婢而承情。”

　　此时许远摇头笑道：“太白兄有所不知，李振军为人豪爽慷慨，最是怜悯老弱，对羌人等边民也是一视同仁，在成都龙泉山上，还收留了大量从征军士与匠人家属，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照顾有加，更别说其家中之人。”

　　“当真如此？”

　　“当真！”

　　许远认真道：“李大将军之名，蜀中莫不交口称赞，从章仇节度开始，不管士绅黎庶，高官走卒，都感念其恩德。”

　　王维与李白二人虽之前对李固的事迹有所耳闻，但他们终归没有在其主要成就之地任职或游历过。

　　远没有许远这等感受。

　　这一番话，说得李白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又重新明亮起来。

　　“既如此，咱们早些上路！某也想一睹李振军之风采！哈哈哈~”

　　“不错！某愿同往！”

　　许远对李固过往如数家珍，当然也想当面一会。

　　特别是如今他正处于仕途迷茫期，急需前路有贵人点拨指引。

　　王维摇头失笑，却并未拒绝。

　　他也想看看，在旧日恩主崔希逸口中连连称赞之人，到底有何高明之处。

　　三人计议一定，便也不废话，简单收拾过后，就启程上路。

　　谁知车驾南下不远，便被临时设卡拦住。

　　童子前去交涉后返回禀报道：“主君，扬州团练说是正在捉拿贼人。”

　　王维眉头皱了皱。

　　巡盐御史品秩不高，但在两淮盐场左近，那是比一州都督都要厉害三分的存在。

　　地方团练竟敢阻拦？

　　“具体是何情形，你可问了？”

　　童子答道：“要抓一蛮女跟一男子，据说是张使君下的命令。”

　　“咱们也过不得？”

　　“能过，但要搜检一番才可。”

　　李白一听，这可不就是冲着他跟僚女来的嘛。

　　甚至是张宥亲自下令！

　　这还如何躲得过？

　　“摩诘兄，不若就将某在此放下，大不了我带着僚女回去先躲一阵再说。”

　　王维正要说话，而许远则是直接摇头反对：“太白兄且慢，此事颇有蹊跷。”

　　他沉声道：“嶲州一战，张使君承了李镇军好大情面，就连来扬州主政也是拜其所赐，据说其临行时连连拜谢，如今李振军圣眷日隆，身份比当初在剑南时高出不知多少，张使君接续旧谊才是正理，怎会下此命令？”

　　王维连连颔首。

　　他们都是官场之人，看问题的角度以及掌握的信息，远不是李白所能及的。

　　“也许.....是因为僚女身份太低，使君并不知道此乃李镇军家中之人？”

　　许远此时笑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区区僚女如何能劳张使君亲自下令捉拿？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他神情促狭对李白道：“许是张使君慕太白兄之诗名，出此下策相邀吧？哈哈哈~~~”

　　青莲居士常以鲲鹏自比，眼高于顶。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自负到，其刚来扬州地界，堂堂大都督府长史就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见上一面。

　　这也太荒唐了！

　　王维那张永远淡然的脸上此时竟严肃起来：“两位以为，当下之事到底为何？”

　　许远沉声道：“必然是团练军使胆大包天，假传使君之令，行不轨之事。”

　　李白有些疑惑道：“某与那僚女......有必要这样吗？敢冒杀头之风险也要捉拿？”

　　“太白兄有所不知，这本地的团练都被以兰陵萧氏为首的世家大族所掌控，不管大都督府长官为谁，那下面的州县都被他们所掌控，当年前朝杨广携吞灭南朝之威，也只能以姻亲笼络此地豪族，说句不敬之话，清河张氏还真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王维一番话道破如今扬州真相。

　　许远随口补充道：“那如此看来，定是僚女身份不凡，而且其牵扯到了本地大族的命门！”

　　三人在结合此女莫名被和尚追杀。

　　内情如何，已是呼之欲出了！

　　王维坐直身子，语气变得有些锋锐：“某听闻韦、裴两位大尹来江南是为括户......”

　　许远此时恍然道：“镇军大将军与这两家相交莫逆，定是以其为刀，震慑本地豪族！”

　　那些和尚表面是为女色，实则多半是要杀人灭口！

　　话说到此处，李白就算再是政治迟钝，也搞明白了其中关窍。

　　“二位请将某放下！”

　　“太白兄意欲何为？”

　　“一人单剑，杀将过去！”

　　“命不要了？”

　　“某有些薄名，谅他们也不敢如何，但闹出动静来，可让镇军大将军知晓！”

　　此时一阵呼和之声。

　　原是外间兵卒时间等久了有些不耐，就要强行登车检查。

　　许远大笑道：“某自边地来，安戎城中吐蕃如何凶顽？！这扬州团练能比乎？同去！同去！”

　　“某奉圣命巡视盐课，等闲不敢靠近。”

　　李白此时却还调笑道：“要是他们真上来了呢？”

　　王维淡淡道：“那本御史就陪你们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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