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一方节度

　　李楷洛追授上柱国，获赠营州都督，谥“忠烈”。

　　其子李光弼回长安守孝。

　　授高适姚州都督，知南中诸州军事。

　　李适之、王忠嗣、尚野息三人皆有封赏。

　　开元廿八年六月中。

　　李延宠与李怀秀于箭岢山下盟誓。

　　献白牛、白马、白狗祭天。

　　杀宜芳公主、静乐公主祭旗，再次起兵反唐。

　　李隆基震怒。

　　他不顾朔方等三镇刚历大战，又强令李适之等聚兵剿灭。

　　北方战云又起。

　　东西两京作为漕运中枢，各大水陆码头又疯狂运转起来。

　　辛思廉身为都水使者，再次代表大唐军方巡视河道。

　　裴宽坐镇洛阳，韦坚如今更是最热的储相人选，手头上一大摊子事情，今日并未亲自陪同。

　　但其内有没有其他意涵就说不清楚了。

　　“此处河段是何人负责？”

　　蓝袍小吏躬身答道：“是新上任的左金吾卫郎将、木炭使、勾当江南制造转运使，杨国忠。”

　　怪不得周围有不少南衙儿郎在此。

　　辛思廉淡淡道：“让他过来见我。”

　　那小吏犯难道：“大将军，杨郎将怕是不在.......”

　　“胡闹！”

　　辛思廉怒道：“如今大战再起，北方粮草辎重索求甚急，他敢擅离职守，不怕某的军棍吗？”

　　如今的南衙第一人，威望日隆，其虽未真正拜相，也没有“知政事”的名头，但每每军政大事都会被李隆基召入兴庆宫奏对，实在是长安数得着的大佬。

　　可李延宠一反，这特殊荣宠便丢了个干净。

　　他虽及时入宫自辩，高力士也在旁回护，没有另行治罪。

　　但本来蒸蒸日上的辛氏，却也是生生被打断了锦绣前程。

　　要不然辛大将军何苦来哉，顶着大日头亲自干这苦差事？

　　小吏讷讷不敢言，但眼神飘忽似是有话不敢说。

　　“此人现在何处？”

　　辛思廉强压怒气，准备将情况问个清楚以后，再行发落。

　　“杨郎将平日里，多在......多在平康坊。”

　　寻花问柳？

　　不对。

　　所谓平日，而不是说的“夜夜”，多半与教坊司无关。

　　而那处除了莺莺燕燕之外，就只有。

　　中书令李林甫的大宅。

　　辛思廉双眼眯了起来。

　　这位宗室子如今权柄极盛，深得圣眷，一应大小事务均被皇帝托付其手。

　　而李隆基则日日享乐宫中，政务是愈发不上心了。

　　要不然这次两族叛乱，对他也不会轻轻放过。

　　辛氏树大根深，处理起来太麻烦，圣人没这个精力跟心思了。

　　而平叛的旨意也是下得简单粗暴。

　　远不像年轻时，还要多方筹谋，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一锤定音。

　　可皇帝不想弄这些麻烦事儿，不代表某些人不想。

　　自薛嵩派覆灭殆尽后，李林甫的主要精力就集中在了太子身上，其身后的李适之、韦坚、裴宽，甚至是边缘化的裴耀卿等人都是其眼中钉。

　　辛思廉因李固的关系，一直属于游离派，并未被列入主要打击对象。

　　但之前因为声势蹿升太快，还是收到了不少当朝独相的恶意。

　　而且以如今情势，他辛家要是再有什么把柄落入其手。

　　以李相国的性子，大概率不介意落井下石。

　　辛思廉沉默半晌，最后和颜悦色道：“听说杨郎将出自蜀中？”

　　小吏躬身答道：“是，嶲州杨氏，与弘农杨氏同源。”

　　辛思廉点点头，随手扯下蹀躞带上一块碧玉，不动声色地塞入对方怀中。

　　稍顷。

　　左骁卫大将军便翻身上马，中止了巡视。

　　随扈亲兵低声询问：“主君，是要回府吗？”

　　辛思廉摇摇头：“去户部章仇尚书府上，你快马先走，递上老夫名刺。”

　　“喏！”

　　新任户部尚书、殿中监章仇兼琼，上月刚回长安，正是顶替之前牛仙客的位置。

　　只因这位中枢应声虫卧床不起，不知何时才能入朝理事了。

　　本来这是李隆基为李适之量身打造的，其头衔还要加上“平章事”。

　　可惜这一切都被契丹、奚族突然叛乱打断。

　　李适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于是在西南屡立战功的章仇兼琼便顺理成章回了长安。

　　其与外孙李固共同经历嶲州大战，后面也有不少合作。

　　算是准盟友。

　　但真正让辛思廉这么急切过去拜会的，却不完全因为这个。

　　据说章仇兼琼这么顺利回到长安任一部尚书，弘农杨氏在后面出了不少力气。

　　而隐隐有小道消息证明，这居中串联的，正是突然冒起的杨国忠。

　　辛思廉总觉得这背后有一股非常可怕的隐藏力量在施加影响。

　　但却一直没有头绪。

　　可惜外孙如今远在东瀛，没办法问个清楚，也许他知晓些内情。

　　今日这有些贸然的登门拜会，一方面是拉拢对方，巩固亲厚的政治力量，而另一方面也是试探。

　　他要看看这章仇兼琼在斗得你死我活的“太子党”与“丞相党”中，到底是如何站位的。

　　或者说跟他们辛氏一样，都是铁杆的中间派，乃至于是圣人派。

　　思忖间。

　　章仇府已到。

　　这处宅院不大，还是之前其在长安的旧宅，跟如今中枢重臣的身份严重不符。

　　当下朱红大门大开。

　　章仇兼琼亲自在阶上迎客。

　　辛思廉丢缰下马，隔得老远便拱手道：“有劳尚书！”

　　章仇兼琼走下台阶，连忙迎了过去：“折煞了，大将军亲至，府上蓬荜生辉，快请！”

　　此时其身侧一人也出声道：“辛大将军当面，某剑南鲜于氏有礼了。”

　　辛思廉微微愣了愣，脱口而出道：“莫非是戎州鲜于都督？”

　　鲜于仲通惊喜道：“大将军在长安也听过某？哎~我是晚辈，您叫一声贤侄便可。”

　　章仇兼琼笑道：“定是李镇军在大将军面前没少提你。”

　　辛思廉含笑点头，脸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三人又寒暄两句，便一路谈笑入府。

　　分宾主落座。

　　鲜于仲通率先开口道：“大将军，某这次秘入长安的事情，您看在二郎面上，可要保密啊。”

　　辛思廉颔首道：“都督放心，老夫省得，不过，到底是何事要让你亲身来此？”

　　章仇兼琼与鲜于仲通对视一眼，前者幽幽道：“西南直面吐蕃，位置极为紧要，但某被紧急调入长安，节度使之位空悬，鲜于都督勇猛精进，屡有殊勋，当为剑南百姓谋福祉。”

　　原来是跑官来的。

　　辛思廉心下了然。

　　如今辛氏地位有些尴尬，要不然这位可能早就登门了。

　　此时门外小厮入内禀告。

　　“主君，杨郎将那边回话了。”

　　鲜于仲通急切道：“怎么说？”

　　那小厮看向主位，章仇兼琼微微点头。

　　他这才躬身答道：“杨郎将说，此事他已知晓，拜访就不必了。”

　　“礼物？”

　　“收下了。”

　　鲜于仲通长长舒了口气。

　　辛思廉愈发惊奇，这杨国忠有何能耐，竟能左右一方节度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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