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命运使然

　　濡水（今滦河）入海口。

　　从日本北上的飞剪船队趁着季风没有变相，仅用七日夜便跑两千余里的航程。

　　可正因为如此，不管是水手还是兵士，都已到了极限。

　　好在接下来要换平地内河船只逆流而行，也可稍稍调整状态。

　　“尚野息沿燕山北麓入草原，斥候四出，把战场信息遮得严严实实，已数日没有消息传来了。”

　　李固一到幽州近海，便重新接通了韦家柜坊的情报网络。

　　各方出兵的情况已尽数掌握。

　　但更北的茫茫草原大漠，以目前的技术手段，却是无能为力的。

　　李固在甲板上死死盯着地图：“大兄南边是庞大的燕山山脉，西边是河东、朔方主力，东边是契丹，看来他只能往北了。”

　　李守忠不置可否，只沉声道：“饶乐郡王向来跟李怀秀不睦，就算一起扯旗，也难以合兵一处，能不在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可突厥王庭也不是善地，右厢之地虽好，但终是客居之所，迟早惹来麻烦，如果是我，就在草原上纵横往来，拖疲尚野息，待其士气低落粮草不济，再狠狠扑上，即使不能覆灭其军，起码也能让他退军。”

　　这是草原部族对付中原王朝大军的惯用手段。

　　可李固却摇头道：“可你不是大兄，他不会这么选的。”

　　李延宠太骄傲。

　　当初麟德殿上表明心迹。

　　他就知道对方是要在草原建立一番功业，甚至于名垂青史。

　　现如今被逼得杀妻造反。

　　可当初的想法也不可能一时间全部抛弃。

　　“他需要一场辉煌胜利证明错的不是他。”

　　李固眼中精光一闪。

　　“而是朝廷！”

　　“这.......”

　　李守忠脸上多了一丝凝重：“如果是这样，那.......尚野息大军离开燕山范围，就是奚族腹地，那里无险可守，饶乐郡王就算再急于决战也不可能是在西拉木伦河跟饶乐水附近，应是再往北.......那不就是.......”

　　“冷径山！”

　　李固轻叹道：“他要重现其父大辅公的辉煌！尽灭唐军主力于此，逼朝廷求和。”

　　李延宠的身世他前两年就知道了。

　　当时嗟叹之余，也不免对大兄的境遇多了几分同情。

　　也正因此，他才笃定对方绝对会以决战为先，而不是玩什么“草原捉迷藏”。

　　不是重现李大辅的辉煌。

　　而是为了证明，他虽不是李大辅的儿子，但却比奚族历史上最善战的汗王还要厉害！

　　如果此战成功。

　　说不得还要认祖归宗，澄清身世，与长安亲族彻底划清界限。

　　还了养育之恩。

　　“那北上......”

　　“是给部族老弱留的退路。”

　　李固幽幽道：“此战他必然全力以赴，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打不赢，奚族青壮损失大半，那也就没法再享受如此大的草场，与其被别人屠杀吞并，还不如主动送给突厥，成为其一部分。”

　　李守忠对着地图沉吟半晌，最终还是苦笑道：“我要是尚野息，就算猜到对方的想法，也只会将计就计，虎有伤人意，人有射虎心，谁吃掉谁还真不一定。”

　　“如今漠北草原杀成了一锅粥，王庭、左厢、阿史那旧族、回纥、葛逻禄、拔息密互相攻伐，一时半会儿是顾不到南边的，唯一可虑的是李怀秀的想法......”

　　李固摩挲颌下刚扎出来的几根短须，沉吟道：“契丹想吞并奚族日久，就怕这家伙在一旁窥伺，坐收渔翁之利。”

　　“饶乐郡王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应没那么容易让其得逞。”

　　“料敌从宽，我们现在的兵力还是太弱，需要借兵！”

　　大军开拔不易。

　　在日本的主力至少还有十数日才能到达，现在军情十万火急，李固没办法慢慢等。

　　濡水向北直接贯穿燕山山脉，且有水运便利，是从海上去往冷径山的最快路线，他们也不可能舍近求远再去搬安史二将的本部人马。

　　李守忠沉声道：“不如我去！一人三马，定能在出燕山前追上二郎！”

　　谁知李固却摇头轻笑。

　　“守忠可知这片辖地驻扎何军，主将是谁？”

　　李守忠幽州出身，兵力部署那是了然于胸。

　　“此处离渝关颇近，当属龙华军驻地，其实力仅次于范阳军，跟平卢军不相上下，这里还只是一个守捉，主力就在濡水上游的卢龙塞，把守天堑要塞，是幽州腹地的北大门，至于守将.......”

　　李守忠皱眉道：“咱们离开前是个范阳卢氏子弟，后来的好像姓裴.......”

　　话说到此处，只见李固含笑不语。

　　“难道......”

　　李守忠一愣：“是裴将军？”

　　“正是家岳。”

　　李守忠苦笑摇头：“怪不得二郎你气定神闲！”

　　也不怪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李固纳裴凌霜本来就比较仓促，再加上河东裴氏分支太多，有名有姓的更是数不胜数，本就难以分清。

　　关键是当时婚礼来的是裴宽而不是裴旻，就更让人容易误会。

　　十二娘从小在扬州长大，母族还是本地大族，一年到头也最多跟父亲见上一面，还是要她亲自跟船队北上才能实现。

　　再加上李守忠到扬州后就是阿珠等一系列事件，也就忽略了这位新妇的家庭背景。

　　还有个重要因素是其自身定位。

　　家将。

　　李守忠从来不会主动探听朝廷消息，也刻意疏远官员体系，以免坏了主仆兼兄弟情分。

　　如此多原因下来，才造成了今日的后知后觉。

　　“这......这也太巧了！”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已经不是运气爆棚了。

　　简直像是冥冥注定。

　　裴氏私兵是啥战斗力，二人都很清楚。

　　一管而窥全豹。

　　裴旻亲自调教数年的龙华军绝对是支劲旅。

　　而且足有八千正兵。

　　虽还比不上李固在日本的主力。

　　但整体实力可比当年在剑南跟岭南时强太多了。

　　尚野息当年六万吐蕃大军跟现在五万河东士卒相比如何？

　　估计也就是半斤八两。

　　老对手，新战场。

　　“我想到我会回来，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身份跟方式回来。”

　　李固仰头叹息：“命运之道，真是玄而又玄。”

　　“尚野息如今还是友军，如果不卖面子怎么办？”

　　李守忠的担忧不无道理。

　　当年战场相遇分属敌对，自是刀剑说话。

　　可现在同朝为臣，共剿叛乱，到底如何行止，可是要提前商议妥当才行。

　　不然一个不好造成内部火并，李隆基绝对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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