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决战前夜

　　开元廿八年十一月底，扶余城。

　　凛冽的寒冬彻底降临大地，纵横各方的滔滔江河全部封冻。

　　千里江山，万里雪飘。

　　城内官衙温暖如春，但氛围却是有些压抑。

　　来自后路的不利战报接踵而至，换做任何一个领兵之人，内心也都不会毫无波澜。

　　就算这个情况多少有些在意料之中。

　　“靖远把情况给大家说说吧。”

　　李固披挂齐整，端坐主位之上。

　　立在身侧的桓靖远咳嗽一声，缓缓走到临时制作的巨大沙盘旁边。

　　其上山川河流与城池隘口标注的清清楚楚，乃是毗沙演武堂的必修课之一。

　　“据目前最新战报，疑似契丹主力出现在燕山山脉.........”

　　他手持短棍侃侃而谈，只是随着其讲解的深入，周围诸将神情却是愈发凝重。

　　“.........柳城方向被围得水泄不通，已超过半月时间没有最新消息传来，在城外的崔乾佑虽野战胜了两场，但终究兵力不足，面对谨守营寨的契丹军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此城失陷.......”

　　众人脸上阴郁之色再盛三分。

　　大军补给已然断绝，若柳城也丢了，十数万大军危矣。

　　崔旰皱眉出声：“二位李将军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桓靖远缓缓摇头。

　　李光弼与李守忠有消息的可能性比柳城那边还低。

　　他们为直捣黄龙，刻意绕开了长岭府与显德府，中间全都是敌占区，如何能传回战报？

　　这实在是破釜沉舟之举。

　　“南北两路都进展顺利，特别是鸭绿府，有航道直通大海，若有不谐，可为大军躲避严冬！”

　　“想得太简单了！”

　　李固长身而起，降阶而下：“离重新具备通航条件至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十几万大军等不起！让那苏勒还有安都知他们派遣精锐汇军上京城下！”

　　崔旰躬身叉手道：“大将军要回援柳城？”

　　“李怀秀废了这么多脑子，下了这么大力气，我要是不配合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可李固这好似开玩笑的话却让众将大惊。

　　“如今上京虽无消息传来，但我军四路合围，破城绝对在旦夕之间，不如咱们大军继续东进？”

　　崔旰的提议无疑更为稳妥。

　　柳城距此千余里，而渤海旧地还有无数城池可以拿下避冬，孰难孰易风险高低简直不用细想。

　　此时桓靖远出声道：“大家忘了当日之议？契丹坚壁清野，如何会有粮食留下？”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站在远处一小校面皮涨红，嘴巴翕动，似是胸中有万言要说。

　　李固温声道：“是南八......哦，霁云啊，近前说话。”

　　突然被点名，他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旁边雷万春用肩膀撞了一下好友：“大将军叫你呢，还傻站着干嘛~”

　　南霁云懵懵懂懂来到堂前，规规矩矩叉手拜道：“大......”

　　李固直接把他扶起，笑道：“战前军议大家一律平等，无论将官还是队正，都可畅所欲言！”

　　“喏！”

　　南霁云得了鼓励，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大将军，诸位将军、袍泽，某认为此乃李怀秀之计，柳城方向也不是契丹主力！”

　　此言一出，堂上轰然作响。

　　有李固立的规矩在前，众将官不敢公然驳斥南霁云，可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窃窃私语，眼神中透露了些许不屑。

　　“你有何看法，尽管讲来！”

　　南霁云索性豁出去了，接过桓靖远递过来的短棍开始阐述想法。

　　主要论述方向就是距离、规模，以及最后的战术意图。

　　前两者内容没什么新意。

　　无非就是契丹如此远距离的大规模调动不可能完全没有蛛丝马迹，就算在这纵横数千里的巨大战场上有些疏漏，可不应该是完全没有征兆才对。

　　“李怀秀不是无智之人！”

　　南霁云越说思路越清晰：“朝廷大军出塞，就算有奚族在前面顶缸，可事关全族生死，他怎么会这么贸然东进，去覆灭一个实力并不比他弱上多少的东海盛国？”

　　他环视众人：“某从小便在大运河上讨生活，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讲述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故事，前朝帝国兴亡，李怀秀这种做法，简直闻所未闻。”

　　众将官一时默然，而李固则抱着膀子饶有兴趣道：“那你说李怀秀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南霁云消瘦的脸庞此时皱作一团，沉吟良久之后，双眼却是盯了过来。

　　李固摩挲下巴，然后轻笑一声：“好家伙~那厮果然是冲着本将来的嘛？”

　　南霁云连忙叉手躬身拜道：“都是末将胡言乱语。”

　　“不不不~”

　　李固沉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高明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样子出现!”

　　辅国大将军这突然蹦出来的话让在场众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桓靖远反应最快：“大将军的意思是说，李怀秀刚一开始打渤海国就是作假，实则是以自身为诱饵，吸引朝廷大军过来抄其后路，然后提前于后路紧要处布置疑兵，引导我大军一步一步进入其圈套？”

　　“正是如此！”

　　嘶~~~

　　堂上众将统通倒吸一口凉气。

　　李怀秀之智近乎妖！

　　“也没那么邪乎！”

　　李固摆摆手：“就是把声东击西用了两次而已。”

　　这时他又看向南霁云：“你觉得李怀秀那厮如今在哪里？”

　　“末将以为.......”

　　南霁云在沙盘上观察良久，然后狠狠指向附近一座大城：“应在此处！”

　　轰~~

　　“这怎么可能？！”

　　“你是说契丹主力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

　　可吵吵嚷嚷半天，却是动静越来越小。

　　细思恐极。

　　“不管他在哪里，现在都是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李固自嘲一笑：“这厮既然是冲着我来，那咱们只要一动，他就无所遁形，也没必要在这猜来猜去了。”

　　南霁云沉声道：“大将军已决定西进？”

　　李固两手一摊：“人家把戏台子都搭成这样，甚至请了一堆名角唱了好几出了，咱们要是再不上去，可就不美了。”

　　“只是......”

　　他看向桓靖远：“咱们将计就计尔，速速布置周密作战计划！”

　　“喏！”

　　“末将愿为鱼饵！请大将军赐将旗，仪仗！”

　　可李固却摇摇头：“既然要演戏，就要做全套！不以身饲虎，焉能猎虎？”

　　他神情肃然，扫视众将：“某这百十来斤，就靠诸位来救了！”

　　堂上群情激奋，皆燃赴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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