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功高难赏

　　薛楚玉战死。

　　薛氏族人前后阵亡近四百口。

　　幽州房家家戴孝，妇人全部守寡。

　　薛嵩为救父亲，身边也是战至最后六人，自己也负创二十三处。

　　二舅辛杲京战至肠穿肚烂，就剩一口气，不知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

　　在日本准备的后备军几乎全军覆没。

　　藤原纲手被踩成肉泥。

　　大伴家持被乱刀分尸。

　　娜可露露也被契丹射生手射爆一颗眼珠，出去迟滞敌军的阿依努勇士伤亡过半。

　　许远没于乱军之中，到现在还是生死未知。

　　可这些已经是两个月前的消息了。

　　李固冷笑不停。

　　老狐狸李祎生生将消息瞒了这么久，然后悠悠然在柳城坐山观虎斗。

　　大兄李延宠死了。

　　尚野息死了。

　　奚族遭重创。

　　李怀秀死了。

　　契丹八个夷离堇死得就剩耶律礼、耶律敌与耶律鲁三人。

　　当日崔旰向西追击，三战三捷。

　　但那只是突举部无心恋战。

　　可柳城已失的消息传来，让曷鲁这个李怀秀的铁杆支持者瞬间滑跪。

　　投降李祎还是投降李固？

　　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

　　草原的狼王死完了（大贺氏被遥辇氏屠戮一空，而遥辇氏是被耶律礼扶持起来的，现在根基尚浅不能服众），如今只有李固这个唐奚混血。

　　牧民不能没有王。

　　最强者当接受长生天的加冕！

　　契丹丁壮虽惨死超过一半，但臣服新主的速度却非常快。

　　北地部落千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李延宠当年也是唐将，留在长安的时间可比他弟弟长多了，可后来如何？

　　契丹人现在只恨让奚族人捷足先登了。

　　不过他们自持部民人数更多，未来谁能得汗王欢心还未可知。

　　更不要说整个渤海国更是惨遭覆灭。

　　王室被契丹人屠戮一空，大钦茂的人头也被李固送到长安。

　　这是他这数月来送老丈人的第三颗了。

　　也不知老人家可满意否？

　　李祎可还快慰否？

　　弄残了三个强蕃。

　　至少十年之内，东北边疆都当高枕无忧了。

　　李固内心幽幽一叹。

　　自己如此功劳，如此功高，如此大军，某些人晚上可能要睡不着了。

　　柳城方向跟显德府都很有默契的没提撤兵的事情。

　　茫茫辽地，天寒地冻。

　　不到春三月，大军出城行军简直就是受刑，光非战斗减员都可能让士气崩溃。

　　但在北地猫冬，却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做。

　　李固命裴玢让使鹿部落沿冰封的辽河南下，抵达其终年不化的入海口，与韦家店的执事接上头，由海路再走大运河向长安传递奏疏，同时而去的还有给外祖辛思廉、韦坚、裴宽等人的密信。

　　连带手的。

　　在日本的裴凌霜、羌热礼以及阿倍内世子，还有成都的妻子袅袅、赵灵，都先后收到手书，以作相应准备。

　　就连琼州的王海龙三兄弟都没被落下。

　　可这张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七伤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的。

　　武力仗打完了。

　　政治仗还要接着打。

　　隆冬的长安也在下雪。

　　如今刚过完上元节。

　　爆竹的烟火味儿还未散去，各坊各街行人脸上都还洋溢着昨夜灯会所残留的兴奋之色。

　　开元二十九年了。

　　大唐百姓上回享受到如此长时间的和平年号，还是在贞观时。

　　开元，真乃盛世啊！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都说说吧。”

　　李隆基看向下首一众帝国重臣，神情有些倦怠。

　　北境捷报频传，他本来是龙颜大悦的。

　　可预想中三五个月就能结束的战事，却是一再迁延。

　　从五月份开始三镇动员，直到现在已过去七八个月，而且李固以天气为由，还要等到三月以后才能撤军，连带着信安王李祎也回不来。

　　头上悬了这么把刀，换了是谁当皇帝，也不会没有顾虑。

　　更别说这十几万大军的人马裹嚼，每天都是个天文数字。

　　再加上意料之外的渤海国覆灭，更是将补给线拉长了千余里。

　　钱粮靡费甚巨。

　　此战就将河北、河东两道府库掏空，现在就连含嘉、洛口等仓都要见底。

　　李林甫天天拿着账本念叨，直把李隆基的头都要说昏了。

　　现在则面临着更要命的封赏问题。

　　不知多少官位、宝钱、田地、庄园都要撒出去。

　　更别说还有个史无前例的年轻将军要安排。

　　李固今年才十八还是十九？

　　满堂文武谁不如芒在背？

　　“定牧之策堪称绝妙！”

　　先出来的就是李林甫。

　　作为首相率先表态，而且不是反对态度，这让李隆基有些意外。

　　但其没有说封赏之事，反倒是说了北地草原善后处理的关键政策——“游牧改定牧”。

　　其中心思一时间难以让人猜透。

　　李隆基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在大臣中打量。

　　此乃边事，除了首相之外，还要听统领兵部的检校侍中有何意见。

　　牛仙客没到。

　　听说已病入膏肓，几近弥留了。

　　“定牧与羁縻之策似是颇有相悖之处，中书令可让秘书监拟些条陈出来，再细细商议吧。”

　　李隆基打了个太极。

　　边镇的那些利益纠葛与弯弯绕，李祎在其奏疏中已是说得非常清楚。

　　李林甫看似支持李固，实则要挑起边地矛盾。

　　这事儿要是做起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他边镇要不是要实施？！

　　李隆基实在不想弄这个麻烦事儿。

　　干脆丢出去。

　　此时章仇兼琼站了出来：“启禀圣人，封赏之事当先定下大体方略，这次北地大战规模空前，死伤者甚重，当速下诏书以安人心！”

　　裴耀卿附和道：“此言有理！这可是朝廷数十年来对东北两蕃从未有过之大胜，都赖圣人英明、诸公同心，要将喜讯张榜天下，以振军民士气，彰盛世气象！”

　　李隆基不置可否。

　　殿上重臣全都不动声色看向李林甫。

　　“臣以为章仇、裴二公所言甚是！”

　　他起身出列，扫视身后同侪：“尚野息堂堂节度，战死沙场，当建祠供奉，厚赐追赠；薛楚玉名门之后，赤胆忠心以报朝廷，当追封、赐谥，其子薛嵩........”

　　中书令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就连崔乾佑、王思礼甚至裴旻、裴玢都没落下。

　　显然在来之前是做了功课的。

　　李隆基听完之后，眼皮微抬：“哦？李卿为何没提李固？”

　　李林甫躬身道：“圣人！辅国大将军此次功劳太高，在臣之权限中已无法可赏，只有圣人可亲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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