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民之四维：住

　　李固一行便夜宿在临时移民营地之中。

　　成列的木质排屋，鳞次栉比，是这处聚落的主要民居，但旁边还有一处大型工地，正在营造永久性的砖石民房。

　　燕北北道屯田营造使——李玄北一路上忙前忙后，向各位大佬介绍着过去一年多时间的丰硕成果。

　　“俺们这衙署也是刚起的，双层砖石结构，防风保温，如今从军中退下来的吏员不多，空得很，还请各位都督不要嫌弃。”

　　“能在北地住上这房子已是不易.......”

　　史真庆娇贵得很，但来草原之前已是完成了心理建设，如今看到这坚固的两进砖石房，已是喜出望外了：“不是，你这屋子里怎么热得很？这保暖效果也太好了吧。”

　　此时正值夏日，但夜晚的草原还是有些凉意，可他走进这屋子，汗就不自禁得往外冒。

　　李固也觉有些燥热：“你这是把地龙烧上了？”

　　此时李玄北脸带赧然：“这不是怕诸位经略与都督门晚上睡觉凉嘛......”

　　“瞎胡闹！赶紧关了，哪有夏天烧地龙的？想流鼻血啊！”

　　李固虽是训斥，但语气中也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殿下，啥......啥是地龙啊？”

　　李贺忠那双被寒风侵蚀多年的老寒腿，一进来便舒爽无比，心里便想着要是能将此物引入坚昆，那以后冬天也不会太过难熬了。

　　“哦，这个啊。”

　　李固轻踹地面：“下面挖了孔道，外间以炭火烧出热气引入，室内自是温暖如春。”

　　“这不就是长炕嘛。”

　　史真庆恍然道。

　　“你见过如此大的长炕？”

　　李光弼环顾四周：“定又是二郎你的主意吧？”

　　“哈哈~~北地寒冷，我也是怕各位公主跟小孩子受不了，就安排匠人弄了这个出来，回头给各家都装上。”

　　屋中闷热自是待不了，李固索性让李玄北在院中掌灯摆案，准备来个露天聚餐。

　　来到外面的李贺忠等人还是有些激动，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神奇的“地龙”，心中畅想着未来漠北的美好生活。

　　片刻后。

　　光洁如玉的白米饭，黄橙橙的粟米饭，小麦磨成的胡饼、汤饼齐齐上桌。

　　正餐是用各色香料烤制的羔羊肉。

　　还有草原的兔肉、獭肉等搭配，在大铁锅中放入野生木耳、菌子等炖得糊烂。

　　野蒜、野韭、生姜、豆豉、细盐佐味。

　　还有新鲜采摘的野果与野蜂蜜当作饭后甜点。

　　“此处居民点所产不丰，还望各位上官多多担待。”

　　李玄北为凑齐这一桌子餐食可谓是尽力而为了。

　　“很好了。”

　　杜环拱手谢道：“屯田使有心了，饭有四种，肉有四类，料有四味，可谓是琳琅满目，就算在长安，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了的，”

　　史真庆边嘴中撕咬一只羊腿，边含混道：“北地羊肉果然风味绝妙，只是在此地能吃到如此新鲜的稻饭、粟饭与麦饭，本经略是没想到的。”

　　“渤海旧地农业极为发达，南海府的卢城稻更是赫赫有名，就是菜蔬少了些，还要多从中原弄些良种过来好好培育，野生之物终究只能当做添头。”

　　高适虽在任时间不长，但与对渤海都督府内情况知晓一二。

　　一方面是家中积累，另外就是自身的努力。

　　他本就是文武兼修，是诸位都督之中各方面能力都齐头并进的，因此才被李固弄到农业基础最好的渤海旧地。

　　似乎此处冥冥之中也与其高适就有剪不断理还乱的连接。

　　“渤海之地是我们的大粮仓、大菜园，但我燕地九管地域太过广袤，要想吃饱肚子，还要靠各地自力更生才是。”

　　他特意看了看西六管的各位：“你们回去要学此地屯田之法，于湿地与河谷地排水去瘴，稻饭虽吃不上，但到时候汤饼还是能管够的，至于想打打牙祭，就只能等官道修好，食物果蔬保鲜之法更进一步，才能实现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只有杜佑皱眉开口道：“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若无片瓦遮头，百姓更会逃亡山林，这也要人，那也要人，殿下给的几千丁口，怕是不敷使用，东三管的情况还好，本就有大量百姓可以征发，但我西六管为之奈何？”

　　不用李固开口，薛嵩便回复道：“无量真阁会负责西六管的矿藏勘探，若是发现富集矿脉......”

　　他微微顿了顿，双眼在院中扫过一圈：“所需矿工都由经略府出了，要多少给多少。”

　　众人微微吃惊。

　　要多少给多少？

　　单看今日那一处石炭矿，至少都有数千工人劳作。

　　若是西六管随便发现几处铜铁石炭甚至是金银矿的话，那轻轻松松奔着十万劳力去了。

　　可看辽阳郡王与薛驸马的表情，又完全不似作伪。

　　经略府难道要将渤海遗民大规模西迁？

　　但想想又不可能。

　　先不说海管都督高适答不答应。

　　就单从实际情况来说，东三管本身都还有不知多少土地荒无人烟未经开发。

　　百姓都是安土重迁。

　　强行让其徙往漠北，一个不好就会激起民变。

　　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以燕山北道经略衙门的施政水准，连摆上台面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这个答案，杜佑只是嘴巴动了动，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上次关于人口的问题，某人已经吃了个软钉子，他不可能再无智地旧事重提。

　　此时李固却是主动开口对高适道：“达夫，新罗那边饥荒愈演愈烈，你海管毗邻此国，当于接壤处设置粥棚与难民安置点，多多吸纳北逃之人，特别是过去前往那处的汉儿。”

　　高都督起身抱拳道：“喏。”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从新罗搞人！

　　在长安人事上，如今新罗婢的质量越来越高，叫价也是越来越贵。

　　只因其国境内粮食连年欠收，饥荒一直控制不住。

　　过去被贩卖到大唐的还只是农家之女，可这一两年频频有官宦贵女出现，引得各世家豪富竞相争夺，因此还引起不少矛盾。

　　杜佑此时更是心悦诚服。

　　辽阳郡王虚怀若谷，并不因其顶撞而恼怒，反倒不动声色解答疑问，顾及了彼此颜面，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此时薛嵩的脸色却是愈发深沉了。

　　刚才李固看似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是片浓浓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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