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完璧归赵

　　杨国忠近日的心情极其恶劣。

　　他手中拿着一块儿马蹄铁，身体止不住得微微颤抖，胸前伤口隐隐作痛，曾经屈辱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铁上刻的“固”字与其身上的一模一样。

　　一看便知是谁人手笔。

　　赤裸裸的威胁与羞辱！

　　他无数次午夜惊醒，都想铲除这心中最大的梦魇。

　　可偏偏却又无能为力。

　　上次利用阁罗凤的与云南太守挑起的战端，已是目前其能做到的极限。

　　可依然输得一败涂地。

　　事后他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好似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都对其恶意满满。

　　内侍省、北衙甚至政事堂。

　　京城最强力的几处要地像是都在处处针对他。

　　李适之与韦坚就不说了，本就是其政治上的盟友或准盟友，家族之间也是利益纠缠，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高力士那边有不少内侍被其买通杨国忠是知道的。

　　但是云南乱局时何履光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其悚然一惊。

　　后来仔细一查可不要紧。

　　岭南冯氏东山再起，完全都是李固一手成就！

　　怪不得王昱等人敢那么大胆！

　　原来根子在此处。

　　可他在北衙吃的几个软钉子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当年三王案，南衙出身的李固可是跟当时的北四军结了死梁子的。

　　如今就算有个孙老奴与其交好，但已成北六军的其他五军没道理卖他面子的。

　　直到其无意中得知，三王溺死海中之前，正是陈玄礼派人护送。

　　杨国忠就如大夏天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王海龙三人的存在就是陈玄礼的死穴！

　　他如今才搞清楚当年交州陈氏为何甘冒奇险，阴谋毒害李固。

　　岭南的诸多事宜其虽然也是亲历者，但当时他远不是小团体的核心成员，关键信息根本就无从得知。

　　一切发生之时他虽有些猜测，但都是朦朦胧胧，离事实相去甚远。

　　如果让陈玄礼获悉，他也知道“三王”未溺海而亡，甚至还在他们身边跟随学习了一段时间，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而唯一能在武力上勉强抗衡北衙的南衙十六卫.......

　　杨国忠颓丧苦笑。

　　且不说高力士本就是左右监门卫大将军，如今还兼着枢密使，一应禁军调动都要他核准。

　　辛思廉虽交卸差事，但其对南衙的影响力却是凝而不散。

　　再加上禁军如今乃是勋贵子弟 镀金的地方，随便一个小校后面指不定站着哪位大佬，除个别没什么跟脚的来投效之外，其他大部分杨国忠可都是不太用得动。

　　这些奸猾鬼也不至于明着抗命，但敷衍了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你还轻易挑不出错处。

　　杨国忠长吁短叹一番后，重新摆正了心态，正要将铸铁马掌小心收好时，突然似是想起什么，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然后便高声呼唤下人入内。

　　“备车！”

　　家中管事有些不解道：“主君不是说近日称病不出吗？”

　　“要你备车就备车，你废什么话！”

　　“喏！”

　　杨国忠冷哼一声，将马掌收入怀中。

　　章仇兼琼没了，宰执之位空悬，他本是一天三趟往梨园跑的。

　　云南之事后，他便深知，若想真正摆脱桎梏，就必须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败军之将皇甫惟明潜回长安与韦坚密会的事情彻底将其节奏打乱。

　　李林甫与太子一脉接下来就是腥风血雨！

　　他可不能掺和进去。

　　搞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李隆基已知其心中所想，甚至透露出首肯的意思，其也没必要这时候再多生事端了。

　　干脆称病不出。

　　但李固的马掌就像催命符，由不得他当缩头乌龟。

　　梨园与兴庆宫是风暴中心，但其他地方对杨国忠来说却没太多顾忌。

　　盏茶的功夫，挂着杨氏族徽的车驾已至辛氏大宅。

　　此时固安公主与辛思廉还在商讨接下来的具体行止，却听外间来报：杨国忠来访。

　　妇女俩对视一眼，都隐藏不住内心的惊讶。

　　“杨大将军因何来访？”

　　辛思廉沉声发问。

　　高等级重臣之间会晤可不是简单打声招呼的事情。

　　一般都要提前打招呼、约时间，发出正式邀请，以某种由头互相走动。

　　像杨国忠这样不说一声人就来的，其实算是唐突无礼了。

　　“说是归还府中遗失之物。”

　　固安公主哑然失笑：“虽然理由蹩脚了些，但总算是瞌睡来了枕头，阿耶您看.......”

　　辛思廉微笑颔首：“不错！快请大将军至前厅相会，老夫与公主马上就到。”

　　“喏！”

　　稍顷。

　　辛思廉父女联袂而至。

　　杨国忠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躬身拜道：“见过辛公，公主殿下！”

　　“杨大将军来访，真是让我辛氏蓬荜生辉啊，请上坐！”

　　“不敢~今日冒昧来访，实在是叨扰了。”

　　双方假模假式的寒暄中，分宾主落座。

　　辛思廉笑道：“听说杨大将军今日来，是要归还老夫府上之物？不知.......”

　　杨国忠左右打量一番，却是沉默不语。

　　虽左右都是家生子，能绝对信得过，但辛思廉还是将一干人等于厅外听命。

　　固安公主温声道：“大将军，如今可将东西拿出来了。”

　　杨国忠伸手从怀中将马掌取出，但却并未交给对方，只是拿在手中展示。

　　清晰的“固”字刻痕映入眼帘。

　　辛思廉微微诧异，而固安公主却是摇头失笑：“果是本公主府上之物，这应是我儿当年得赐须弥天龙之时亲手打造，许是不小心遗落在毗沙演武堂，被大将军所得。”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父亲：“阿耶，女儿说得可对？”

　　辛思廉抚须而笑：“就不知此物是不是杨大将军在南衙所得。”

　　“是！是！是！千真万确！！”

　　杨国忠点头如捣蒜：“这马掌虽不是珍稀之物，但竟是辽阳郡王亲手打造，某这次是来对了！”

　　辛思廉哈哈大笑，朝对方拱了拱手：“有劳杨大将军亲自跑一趟，相请不如偶遇，今日便在府中用些家常便饭如何？”

　　“固所愿，不敢请尔。”

　　杨国忠就坡下驴。

　　一桌大席没多久便置办完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固安公主指着马掌笑道：“大将军，既然是来还东西的，你为何一直抱着此物......似是不准备完璧归赵了？”

　　杨国忠轻叹道：“某甚爱此物，不知辛公与公主殿下能否相赠？”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还是固安公主轻声道：“若大将军应承我辛氏一事，不光将此物相赠，随带还有辛家柜坊三成干股！”

　　“成交！”

　　辛思廉微微一怔，然后玩味道：“大将军就不问问我辛氏所求何事吗？”

　　杨国忠举起杯盏一饮而尽：“杨、辛两家联合，在这长安城中还能有何事办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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