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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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城外围,某个连名字都已被遗忘的荒芜聚集地。与其说是聚集地,不如说是一小撮幸存者在几幢相对完好的废墟房屋周围,用残砖碎瓦和锈蚀铁皮勉强圈出来的一块苟延残喘之地。低矮的围墙形同虚设,街道是坑洼的土路,被风沙和偶尔的雨水搅成深浅不一的泥泞。几缕炊烟从歪斜的烟囱里冒出,很快就被旷野来的风吹散,带不起多少生气。
刘乐披着那身万年不变的破旧斗篷,银发被仔细藏在兜帽下,暗红的瞳孔扫过街边寥寥无几、面目麻木的摊贩。他在用最后一点从变异野狼身上剔下的、相对完好的肉块,交换一些必需品——主要是粗糙提炼的盐块,还有一些坚韧的缝合线和防水布。光族的追杀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落下,他必须确保身上随时有能支撑荒野生存的基础物资。
街上人不多,二三十个,多是些气息微弱、眼神警惕的普通人或低阶进化者,在有限的几个以物易物的摊点前徘徊、低声讨价还价,每个人都带着末世特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戒备。
完成交易,刘乐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街边一个半截埋入土里、表面被磨得光滑的石墩旁,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那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叼在嘴边。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刚才用一小块肉额外换来的“玩意儿”——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外壳坑坑洼洼的金属盒子,依稀能看出是个旧时代的便携式音乐播放器,电池已经发霉,更像块废铁。
他试着按动盒子上那几个模糊不清的按钮,没有任何反应。晃了晃,里面传来零件松动的哗啦声。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玩具”的罢工有些不满。
然后,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盒子顶部。
“呗北……”
一个模糊、失真、带着强烈电流杂音,但依稀能辨是某个年轻女声的短促音节,突然从盒子的扬声器孔里蹦了出来。
刘乐一愣,暗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他又试着按按钮,还是没反应。于是,他又拍了一下。
“呗北……”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短促,仿佛这个盒子只会说这两个字。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低沉、不同于风啸的嗡鸣。
聚集地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天际远处,一个流线型、泛着冰冷银白色金属光泽、大小近似旧时代公交车的梭形飞行器,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逼近。它悄无声息,底部偶尔有幽蓝色的光晕闪烁,带着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感与压迫感。
光族!
恐慌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在聚集地里荡开。摊贩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行人脸色煞白地寻找掩体,几个低阶进化者更是浑身绷紧,大气不敢出。在普通幸存者和低阶进化者眼中,这种飞行器往往意味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与随之而来的……毁灭。
刘乐也抬头看了一眼,暗红的瞳孔中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这么快就来了么?
但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飞鸟。他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那个破旧的音乐盒子,仿佛那是此刻世界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他伸出手,又拍了一下盒子。
这一次,盒子在“呗北”之后,竟像是被拍通了某根锈蚀的神经,断断续续、杂音刺耳地,唱出了一句扭曲的歌词:
“迎…面走来的你…让我如此…蠢蠢欲动……”
刘乐拿着盒子的手微微一顿,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银白色飞行器悬停在聚集地上空,缓缓降落,卷起漫天尘土。舱门无声滑开,一队人影鱼贯而出。
整整十二人。
十人清一色身着银白色制式轻甲,气息凝实,皆是二阶巅峰,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锐利而冷漠,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
为首的两人,却格外引人注目。
一人身形高瘦,覆盖着更加精致的银白甲胄,关节处有微光流动,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战术目镜,但刘乐瞬间认出了那股气息——正是在喀城空间碎片内,被他刺伤双眼、队员全灭,名为“辉光”的光族代理人!此刻他脸上戴着特制的护目镜,遮住了双眼,但那股刻骨的怨毒与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另一人,刘乐更是熟悉到骨髓都在发寒——光奴7-42!那个在华亭郊外首次将他时间系的秘密暴露,将他送入锈城地狱、经历了三十日灵魂剥离的元凶之一!依旧是那副冰冷的、仿佛没有人类情感的模样,只是气息比当初更加深沉可怕,显然这些年来也未曾停滞。
这十二人一出现,目光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慌乱的人群,瞬间就锁定了街道尽头,那个坐在石墩上、对降临的飞船和肃杀的队伍恍若未闻,依旧低着头专心捣鼓一个破盒子的孤影。
不屑,鄙夷,以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在代理人“辉光”和光奴7-42眼中闪过。就为了这么个邋遢、落魄、甚至在玩破烂,有些神经质的虫子,需要出动他们两大三阶精锐带队?
“辉光”嘴角扯起一抹狞笑,挥了挥手。十二人迈着整齐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穿过自动分开、瑟瑟发抖的人群,径直朝着刘乐所在的方向走去。
刘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又拍了一下盒子。
盒子顽强地、破锣嗓子般地继续唱,杂音更大:
“再多看一眼…就会爆炸…再靠近…点…融化……”
“北鼻…北……”
光族队伍走到距离刘乐约二十米处,停住了脚步。这个距离,对于三阶进化者而言,已是瞬息即至的致命范围。十名二阶队员扇形散开,隐隐形成包围。代理人“辉光”和光奴7-42站在最前,如同看待一只待宰的羔羊。
刘乐终于停下了拍打盒子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暗红色的瞳孔,如同两潭凝结的血,越过二十米的距离,平静地看向这支足以在任何型聚集地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戮小队。
他先是,又轻轻地拍了一下盒子。
盒子用尽最后力气,发出断续的、跑调跑到天边去的嘶吼:
“第一次呀…变成这样的我……”
“不管我怎么…去…否认……”
“鸡……你……”
然后,刘乐将那个终于彻底沉默、只剩电流嗡嗡声的破盒子,随手放在身边的石墩上。
他罕见地,在敌人面前,主动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沙和压抑的空气。他没有看那个曾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光奴7-42,而是将目光定格在戴着护目镜的代理人“辉光”身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你……”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然后轻轻吐出几个字,
“很像一位故人。”
这句话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故人”二字,尤其是从刘乐口中说出,落在“辉光”耳中,不啻于最恶毒的嘲讽和最彻底的羞辱!瞬间引爆了所有压制许久的暴怒与癫狂!
“死——!!”
“辉光”甚至没等光奴7-42动作,自己便在一阵刺目的光焰爆闪中,率先化作一道炽白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含怒扑杀向刘乐!他要亲手将这个带给他毕生耻辱的虫子撕碎!碾成粉末!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经验更为老道、对刘乐危险程度认知更深的光奴7-42,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如同融入光线的影子,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配合着“辉光”的正面扑杀,发动了致命的夹击!
两大三阶,含怒出手,配合默契,杀机瞬间笼罩了刘乐所有闪避空间!
然而,面对这足以令任何二阶进化者瞬间崩溃的绝杀之势,石墩上的刘乐,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时停·万籁俱寂。”
嗡————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绝对霸道的力量瞬间扩散!
扑杀到半空、面目狰狞的“辉光”,身影骤然凝固,周身吞吐的光焰如同定格的照片!从侧面阴影中袭来的光奴7-42,也如同被钉死在琥珀中的昆虫,保持着诡异的突进姿态,一动不动!后方那十名扇形散开的二阶队员,脸上或冷漠或警惕的表情,也全部冻结!
时间……臣服!
在这绝对静止的世界里,唯有刘乐是“活”的。
他动了。
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从容的、近乎优雅的韵律。
他从石墩上站起身,右手随意地从背后抽出了那柄暗哑深灰、内蕴银星的唐刀。刀身无声。
他迈步,走向凝固在前方半空、姿态嚣张的“辉光”。
一步,两步。
然后,手腕轻转。
刀光闪过。
不是一道,是四道。
精准,简洁,冷酷。
第一刀,划过“辉光”左肩关节。
第二刀,划过右肩关节。
第三刀,划过左大腿根。
第四刀,划过右大腿根。
刀锋切入那层凝滞的能量护盾和甲胄时,传来极其细微、只在时停领域中能感知的阻力,但随即被更强大的力量和唐刀本身的锋锐破开。切口平滑。
接着,他身形微侧,如同散步般,走向侧面同样凝固的光奴7-42。
同样,四道刀光。
肩,肩,腿,腿。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有余暇,用刀尖极其轻微地,在“辉光”那凝固着狂怒表情的脸颊上,拍了拍。如同拍打那个音乐盒子。
然后,他收刀,重新坐回石墩上,甚至顺手拿起了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破盒子。
时停结束。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连续八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切割血肉与骨骼的闷响,几乎在同一瞬间爆发!
“啊啊啊啊啊——!!!!”
代理人“辉光”的惨叫声凄厉到变形!他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拆掉了提线的木偶,四肢同时与躯干分离!炽白的光焰瞬间紊乱、熄灭!他残存的躯体“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尘土里,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从四个断口疯狂喷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他倒在血泊中,因为剧痛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抽搐,只剩下头颅和躯干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护目镜歪斜,露出下面那双充满极致痛苦、恐惧与茫然的瞳孔。
另一边,光奴7-42的下场如出一辙!这个曾经如同梦魇般强大的追猎者,此刻同样变成了失去四肢的“人棍”,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尘土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抽搐的残躯,证明他还活着,但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震惊”与“无法理解”的情绪。
二十米外,那十名摆开阵势的二阶队员,脸上的表情从凝固的冰冷或警惕,瞬间切换成了极致的惊恐与不敢置信!他们的瞳孔放大,嘴巴微张,身体僵硬,仿佛看到了最荒诞、最恐怖的噩梦!
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队长“辉光”和强大的光奴7-42大人暴起出手,然后……光影似乎模糊了一瞬?连十分之一秒都不到?下一秒,两位强大的三阶大人,就变成了倒在血泊里、四肢分离的凄惨模样?
而那个他们原本视作蝼蚁的目标,此刻却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墩上,手里拿着那个破音乐盒子,暗红色的瞳孔平静地扫过他们,如同扫过路边的杂草。
风,吹过死寂的街道,卷起血腥味,也吹动了刘乐兜帽下漏出的几缕银发。
他拿起盒子,又试着拍了一下。
“嗞……太……美……嗞啦……”
只有电流的噪音。
他撇了撇嘴,似乎有些遗憾,随手将盒子放在了血泊未及的干净石墩面上。
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再次掠过地上那两具仍在微微抽搐的“人棍”,以及远处那十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逃跑都忘了的二阶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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