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暗流与曙光

　　洞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再透出些许灰白。一夜在煎熬与警惕中缓慢流逝。

　　王莽几乎未曾合眼，时刻留意着洞外的动静和刘秀的状况。刘秀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气若游丝，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远和那名被选中的龙雀卫，在天光微亮时便悄然离开了据点，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茂密的林间。他们的任务至关重要，是整个死局中，王莽能打出的第一张，也可能是唯一一张能联络外界的牌。

　　剩下的九个人，则在这隐秘的石洞中，默默地舔舐伤口，恢复着几乎耗尽的体力。气氛压抑而沉重，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伤者粗重的呼吸声。

　　王莽检查着洞内储存的物资。除了一些受潮的粟米和肉干，他还在一个隐蔽的石缝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密封良好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瓶金疮药，一些干净的麻布绷带，甚至还有一小包参片！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当年布置此地的人，显然考虑得颇为周到。

　　他立刻亲自给重伤的龙雀卫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又将参片分给气息最弱的几人含服。虽然条件简陋，但专业的药物处理，还是让伤员的情况稳定了不少，也让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至少，看到了活下去的一点希望。

　　处理完伤员，王莽坐回刘秀身边，用温水蘸湿了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擦拭着他额头的虚汗和嘴角干涸的血迹。看着这张年轻而苍白的脸，王莽的心情依旧复杂。

　　“文叔啊文叔，”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问昏迷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你所求的，又是什么？”

　　若刘秀真是历史上的那位“位面之子”，光武帝，那他王莽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其天命最大的阻碍。可偏偏，刘秀数次救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并肩对抗着“黄天”这个看似更迫切的威胁。

　　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观测者那句“同类”，以及刘秀展现出的、超越预知的干涉现实的能力，都让王莽无法用简单的历史认知来判断他。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洞内投下斑驳的光点。

　　突然，一直昏迷的刘秀，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王莽立刻俯身过去：“文叔？能听见吗？”

　　刘秀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无焦，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水……”

　　王莽连忙拿起水囊，小心地喂了他几口温水。

　　喝了水，刘秀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但眼神依旧迷茫，他看着王莽，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处，断断续续地呢喃：“……星……星轨乱了……有人在……拨动……很多的……眼睛……在看着……”

　　他的声音虚弱而飘忽，内容更是支离破碎，难以理解。

　　星轨？眼睛？王莽眉头紧锁，联想到观测者那操控“可能”的能力，以及那扇星光之门后的景象，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刘秀似乎在昏迷中，依旧能感应到某些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他说的“眼睛”，是指像观测者那样的存在？还是……别的什么？

　　“谁在看着？文叔，说清楚点！”王莽追问道。

　　但刘秀似乎耗尽了刚刚积聚的一点力气，眼神再次涣散，头一歪，又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任凭王莽如何呼唤，再无反应。

　　王莽的心沉了下去。刘秀带来的信息虽然模糊，却指向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观测者或许并非孤例！“黄天”背后，可能存在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隐秘的组织，他们都在“看着”这个世界，甚至……“拨动”着命运的轨迹？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王邑的背叛和“黄天”的残余，而是一群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操控命运的幕后黑手！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洞口负责警戒的龙雀卫突然发出了低沉的预警声！

　　王莽瞬间警觉，握紧斩蛇剑，示意众人噤声，悄然移动到洞口附近，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清晨离开的阿远和那名龙雀卫！但他们并非独自返回，阿远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长长的物件！

　　两人行动迅捷而警惕，快速扫视四周后，便径直朝着据点入口而来。

　　王莽心中一动，示意洞内的人做好准备，自己则轻轻拨开了洞口的藤蔓。

　　阿远和同伴敏捷地钻了进来，看到洞内情形，尤其是王莽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

　　“陛下！”阿远放下背上那个用黑布包裹的、约一人长的物件，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后怕，“消息送到了！而且，张跛子还给了我们这个！”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

　　“外面情况如何？可有人跟踪？”王莽更关心安全问题。

　　“回陛下，我们很小心，绕了路，确认没有尾巴。另外，根据张跛子探听到的消息，长安城现在戒备极其森严，九门依旧只进不出，但城里并未大规模搜捕，反而……反而在准备一场法事！”

　　“法事？”王莽一愣。

　　“对！说是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安汉公王邑请了城外白云观的高功法师，三日后在未央宫前殿广场，举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消灾法会，为太后和陛下您……呃，祈祷平安。”阿远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古怪。

　　王莽瞬间就明白了！好一个王邑！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一边派人追杀他这个真皇帝，一边在长安大张旗鼓地为他“祈福”！这是要造成他王莽“下落不明”甚至“已遭不测”的假象，同时借法会之名，进一步控制皇宫，笼络人心，甚至……可能在那法会上，搞些“天意昭昭”的把戏，为他自己的上位铺路！

　　好毒辣的计策！好精妙的算计！

　　王莽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落在那个黑布包裹上。

　　“这里面是什么？”

　　阿远连忙上前解开黑布。里面露出的，并非兵器，而是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套是灰色的普通百姓短褐，另一套，竟然是宦官穿的暗青色内侍服！除此之外，还有两块出入宫禁的腰牌和一些易容用的简单物料。

　　“张跛子说，法会之时，人员混杂，是混进宫中的唯一机会。”阿远低声道，“他让我们扮作运送法器物料的杂役或者低阶内侍，趁机潜入！”

　　王莽看着那两套衣服，眼中猛地爆射出惊人的光芒！

　　危机危机，危险中藏着机遇！王邑想借法会搞鬼，那他正好将计就计，潜入宫中，当面揭穿他的伪善面目！只要他能出现在百官和太后面前，王邑的阴谋就不攻自破！

　　这绝对是扭转局面的唯一机会！

　　他拿起那套内侍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好！很好！王邑想唱戏，那朕就去给他搭个台子，好好唱一出——‘真龙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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