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兄弟成棋 算尽人心

　　当曹操割发代首、郭嘉剖析十胜的消息火速传回梁山时，谢虎正独自站在议事厅的巨大沙盘前。他听完贾诩的汇报，久久不语，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代表“许都”的标记上，一下，一下，缓慢而富有节奏地敲击着，仿佛在为某个人的命运倒计时。

　　厅内烛火摇曳，将他冰冷的面容切割得明暗不定。

　　“一个能用粮官之头稳军心，又能用一缕头发收买天下人心的曹操……”谢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整个天下宣告，“……比十个袁绍加起来都更可怕。”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算计。

　　“文和，”他转向一旁的贾诩，“传令下去，让许都那边的人，从即日起，将重点放在郭嘉身上。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计策，他的习惯，甚至他每顿饭吃了什么。”

　　“是，主公。”贾诩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看得出，主公在经历了石磊之事后，那颗心已经彻底淬炼成了寒铁，更加冷酷，也更加警醒。他已经将曹操，或者说曹操身边最锋利的刀——郭嘉，视作了真正的对手。

　　棋盘之上，黑子与白子终于开始遥遥相望。一场无声的对决，早已在千里之外，悄然落子。

　　但这盘大棋，谢虎早已布下更多暗子。

　　徐州，陈府密室。

　　陈珪手持一封密信，枯瘦的手剧烈颤抖。信上说，其子陈登于赴任途中遭遇“山匪”，已失踪半月，生死不明。

　　“登儿……”陈珪老泪纵横，随即化为刻骨的怨毒，“谢虎！定是你这狡诈恶徒！我儿为你梁山奔走，你竟行兔死狗烹之举！”

　　他深知，陈登之才与野心，必是遭了谢虎的忌惮与清算。此仇不报，他陈氏如何在徐州立足？

　　数日后，陈珪求见吕布。

　　“温侯！”陈珪面容悲戚，语调却极尽煽动，“小沛关羽、张飞，近日厉兵秣马，恐有异动。彼等名义上尊那织席贩履的刘备为主，实则皆听命于其三弟谢虎！谢虎狼子野心，当初让出徐州，不过是驱虎吞狼之策，意在让温侯您替他抵挡曹操、袁术的兵锋！如今他梁山根基已稳，必欲夺回徐州，关张二人，便是其先锋！”

　　吕布本就对谢虎拱手让徐州之事心存疑虑，闻言勃然大怒：“哼！谢虎小儿，安敢算计于我！小沛弹丸之地，我取之易如反掌！”

　　陈珪趁热打铁：“温侯明鉴！拿下小沛，既可斩断谢虎一臂，亦能缴获其囤积的钱粮军械，更可震慑四方，彰显温侯之威！”

　　吕布当即拍案：“传令！兵发小沛！”

　　小沛，将军府。

　　关羽与张飞早已收到谢虎自梁山传来的密信。

　　“三弟料事如神。”关羽抚过长髯，丹凤眼开阖间精光闪动，“陈珪老儿果然怂恿吕布来攻。三弟之计成矣。”

　　张飞咧开大嘴，摩拳擦掌：“嘿嘿，正好让吕布这厮尝尝俺的丈八蛇矛！临走前，非得给他留点念想不可！”

　　吕布大军骤至，攻势如潮。关羽、张飞依据谢虎方略，率军“奋力抵抗”，在给予吕布军一定杀伤、演足戏码后，便佯装不敌，弃城突围。

　　临行前，他们依照谢虎指令，带走了核心工匠、精锐士卒以及部分关键物资，却将一座看似完好、实则已被掏空部分战略储备的小沛城留给了吕布。

　　突围之后，关张二人于途中“巧遇”曹操的巡边军队。关羽当即表明“归顺朝廷、愿效犬马”之意，声称不堪吕布欺凌，愿带本部兵马投效曹公。曹操闻讯大喜，不顾程昱等人“关张二人义薄云天，其降恐有诈”的劝谏，亲自出迎，将二人奉为上宾，仿佛又得臂助。

　　消息传回梁山。

　　谢虎手持贾诩呈上的情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很好。大哥、二哥已成功打入曹操腹地。吕布得了座空城，正替我们顶着徐州这块四面受敌的靶子。而曹操……”他踱步到沙盘前，将一枚代表关羽、张飞的棋子，轻轻放在了许都之旁。

　　“得了两员‘猛将’，却也吞下了一颗我亲手炮制的毒药。文和，通知许都的密探，全力配合大哥、二哥。接下来，该让曹操和吕布，好好斗上一场了。”

　　当谢虎说完这番话时，议事厅的屏风后，三双担忧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萧如玥轻轻咬着下唇，她能感受到谢虎身上那股越来越浓的寒意。他越是成功，就越是孤独，那座用温情筑起的堤坝，如今已经高得让她无法逾越。

　　“虎哥他……真的变了。”林晓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谢虎在沙盘前运筹帷幄的样子，却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会为了一句玩笑而开怀大笑的少年。

　　沈斓曦轻叹一声，眼中满是心疼：“夫君的每一步棋都在算计人心，连关张将军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这样的胜利，代价太大了。”

　　三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她们知道，谢虎正在用一场场胜利将自己推向权力的巅峰，却也在一步步远离那个曾经温暖的自己。

　　议事厅的门被猛地推开，打破了这凝重的寂静。铁棍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神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焦急，这在以往是绝无仅有的。

　　“主公！”他抱拳沉声道，声音比平时更响，“徐州方面传来急报！”

　　谢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让他移开视线。“说。”

　　“吕布占据小沛后，陈珪果然再进谗言，言称我军主力尽在梁山，徐州空虚，正是攻取下邳、一统徐州全境的绝佳时机。”铁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吕布已尽起徐州之兵，围攻下邳。如今，下邳危在旦夕！”

　　屏风后，林晓玉忍不住惊呼一声：“下邳？那不是……”

　　“那是大哥关羽的家眷所在！”沈斓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几乎要冲出屏风，“夫君，你快想想办法！甘夫人、糜夫人她们……”

　　萧如玥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眼中同样充满了焦虑，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催促都可能适得其反。

　　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谢虎的回应。他会如何选择？是冰冷的算计，还是残存的亲情？

　　然而，谢虎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没有丝毫的动容，甚至没有停止在沙盘上的动作。他只是拿起一枚代表“关羽家眷”的白色小旗，轻轻地放在了下邳城内，仿佛那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标记。

　　“传令给潜伏在吕布军中的细作，”谢虎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让他将‘关羽、张飞投曹乃诈降，实为与谢虎里应外合之计。其家眷仍在城中，乃为质，亦为饵’的消息，‘无意’中透给陈宫。”

　　铁棍闻言，恍然大悟：“主公此计甚妙！陈宫多疑，若以为关张将军是诈降，必劝吕布加急拿下下邳，控制家眷作为筹码，既防关张反噬，又可胁迫曹操！”

　　“正是。”谢虎走到沙盘前，指向小沛，“吕布性急，闻此讯，必想抢在曹操反应之前，先下手为强。我要的，就是他这不顾一切的‘强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风后三女担忧的脸庞，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放心吧，下邳城防我早已暗中加固，粮草军械充足。嫂嫂们所在的内府，更是设下了三重机关暗道。吕布若来，碰上的将是一根最硬的钉子，崩掉他几颗牙！”

　　沈斓曦松了一口气，却仍忍不住追问：“可……战场刀剑无眼，终究是险地。”

　　“乱世之中，何处不是险地？”谢虎转过身，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唯有让吕布在此地头破血流，大哥、二哥在曹营才能更安全，我们的梁山，也才能赢得更多时间。这是最快，也是代价最小的破局之法。”

　　他的话语无懈可击，他的布局冷静周密。但当他独自一人时，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他用拇指用力揉着太阳穴，低声自语：“还不够快……必须要更快……”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在身后三声惊慌的“虎”“虎哥”、“夫君”惊呼中，他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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