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毒入膏肓

　　偏殿内死寂无声，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楚曦维持着“昏迷”的姿势，直到裴寂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廊尽头，才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虚弱迷茫？

　　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一丝极力压制的惊悸。

　　裴寂最后那句“戏演得不错”，如同冰锥，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他不仅看穿了她，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欣赏着她的表演，嘲弄着她的挣扎。

　　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上心头。

　　但楚曦迅速将其斩断。

　　此刻，愤怒与羞耻毫无用处，活下去，复仇，才是唯一的目标。

　　她仔细感受着腰侧的麻木感，那“缠绵”之毒，果然如同跗骨之蛆，悄然侵蚀着她的气力。

　　若非裴寂点破，她恐怕真要着了道。

　　“碧桃。”她声音沙哑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碧桃立刻推门而入，脸上泪痕未干，满是担忧：“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太医马上就来了！”

　　“我无事。”楚曦撑着手臂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方才三殿下和九千岁的话，你都听到了？”

　　碧桃点头，心有余悸：“听到了。小姐，三殿下似乎起了疑心，九千岁他……”她想到裴寂那冰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必管他们。”楚曦打断她，眼神锐利，“当务之急，是解了我身上的毒。那两味药，赤芍三钱，碧血藤一两，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小姐，九千岁的话……能信吗？”碧桃犹豫道。

　　那方子听着就霸道无比，万一……

　　“他若要杀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楚曦冷静分析，“至少目前，他不想我死。”至于原因，她不愿深究，那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被动。“回府后，你亲自去办，通过阿丑的渠道，务必在明日日落前，将药材备齐，要最好的品质，绝不可经他人之手。”

　　“是，小姐！”碧桃见楚曦神色坚决，立刻应下。

　　这时，殿外传来太医赶到的通报声。

　　楚曦迅速躺了回去，重新闭上眼，脸上瞬间又恢复了那种苍白虚弱之态。

　　太医进来诊脉，果然如裴寂所言，脉象平和，只是略有些受寒惊悸之象，并未查出中毒。

　　只开了些安神驱寒的方子。

　　不久后，镇国公府派来的马车到了。

　　楚曦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上车，离开了这座危机四伏的皇宫。

　　回到听雪苑，已是黄昏。

　　楚曦屏退左右，只留碧桃在房内。

　　她强撑着的精神一旦松懈，那“缠绵”之毒带来的乏力感便汹涌而至，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小姐！”碧桃连忙扶住她。

　　“无妨。”楚曦摆摆手，靠在软榻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药……尽快。”

　　碧桃不敢耽搁，立刻通过隐秘渠道联系了阿丑。

　　夜色渐深，听雪苑内一片寂静。

　　楚曦躺在榻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沼，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力气。

　　这便是“缠绵”的可怕之处，无声无息，消磨意志。

　　子时将至。

　　碧桃终于带着一个散发着淡淡土腥气的布包，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她脸色发白，显然这一趟并不轻松。

　　“小姐，药找到了！按照您的吩咐，用干净的瓦罐，取了后院的雨水煎煮。”碧桃将一碗颜色深褐、气味辛辣刺鼻的药汁端到楚曦面前。

　　楚曦勉力睁开眼，看着那碗浓稠的药汁。

　　赤芍与碧血藤皆是虎狼之药，性烈无比，这般煎煮，药力定然凶猛。

　　但她别无选择。

　　她接过药碗，触手滚烫。

　　没有犹豫，她仰起头，将那碗苦涩灼喉的药汁一饮而尽！

　　“呃……”药汁入腹，如同烧红的刀子刮过喉咙，落入胃中更是翻江倒海！

　　一股狂暴的热流瞬间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与她体内那股阴寒缠绵的毒性猛烈冲撞！

　　剧痛！

　　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裂、灼烧！

　　楚曦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寝衣。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唇瓣被咬出血痕，腥甜味在口中蔓延。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碧桃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却被楚曦用眼神制止。

　　冰与火的酷刑在体内肆虐。

　　楚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同蛛网般缠绕在经脉中的阴寒毒气，正在被这股霸道的药力一点点撕碎、焚烧、驱逐。

　　过程痛苦不堪，仿佛将灵魂都放在烈火上炙烤。

　　她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扛着这非人的痛苦。

　　脑海中，闪过前世冷宫饮鸩的绝望，闪过裴寂万箭穿心的惨烈，闪过楚月狰狞的嘴脸，闪过萧承睿虚伪的笑容……

　　恨意，如同最烈的燃料，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那肆虐的药力终于渐渐平息。

　　剧痛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但体内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与麻木感，却消失了。

　　“噗——”楚曦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溅落在榻前的脚踏上，散发出淡淡的腥臭气。

　　“小姐！”碧桃惊呼。

　　楚曦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软在榻上，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虽然虚弱，但神智清明，气力也在缓慢恢复。

　　“毒……解了。”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碧桃喜极而泣，连忙上前为她擦拭冷汗，更换湿透的衣物。

　　清理完毕，楚曦靠在引枕上，闭目调息。

　　虽然解了毒，但此番折腾，也让她元气大伤。

　　“阿丑那边，还顺利吗？”她低声问。

　　碧桃一边收拾，一边回道：“还算顺利。只是……阿丑说，他在鬼市留意到，最近似乎有人在暗中打听小姐您，特别是……关于您是否懂医懂毒。”

　　楚曦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有人打听她？

　　是萧承睿？

　　还是今日对她下毒之人？

　　亦或是……裴寂？

　　“让阿丑继续盯着，查清楚是谁在打听，目的何在。但要更加小心，非必要，不要主动联系。”楚曦吩咐道。

　　她现在羽翼未丰，绝不能暴露太多。

　　“是。”

　　楚曦重新闭上眼，脑海中思绪纷杂。

　　百花宴上的刺杀，目标明确，手段阴毒，绝非临时起意。

　　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萧承睿虽有嫌疑，但他目前似乎更想掌控她，而非直接除掉。

　　楚月被困祠堂，柳氏在家庙，手应该伸不了这么长。

　　那么，还有谁？

　　丽妃？

　　她今日看似随口一提，却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是巧合，还是有意？

　　还有裴寂……他今日出手相救，点明剧毒，赠予解方，看似帮她，实则将她更深地拖入了与他纠缠的漩涡。

　　他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一个个谜团，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伺机而动。

　　而她，刚刚从一场“缠绵”之毒中挣脱，却又仿佛陷入了另一张更庞大、更危险的网。

　　楚曦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却布满薄茧（因时常研磨药材所致）的手指。

　　毒已入过膏肓，心便更加冷硬。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头而上。

　　无论是谁，想要她的命，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她需要更快地强大起来，需要更多的筹码，需要……主动出击。

　　夜色浓稠，听雪苑的烛火，彻夜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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