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惊鸿三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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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停云那日甩门而去后,接连几日未曾踏足惊鸿阁。只有府医每日准时前来诊脉换药,侍女们沉默而周到地伺候着饮食起居,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种被严密看守、却无人问津的状态。

  苏清月背上的伤口在精心照料下,渐渐开始结痂愈合,那钻心的疼痛转为绵长的痒意,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宴,也提醒着陆停云那日莫名燃起、又骤然冷却的怒火。

  她乐得清静。每日里不是看书,便是对着窗外发呆,偶尔尝试着下床走动几步,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与那乐师的一番交谈,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散去,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她更多的思绪,还是系在那牛皮纸信封里零碎的线索上,以及拓跋烈离去后,北朝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动。

  她知道自己并未安全。拓跋烈在她这里折了面子,损了暗桩,绝不会轻易罢休。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而陆停云……他的态度依旧莫测,那日的醋意与独占欲,是真?是假?是另一种更高明的掌控?她不敢细想,怕一想,便会陷入更深的迷惘。

  这夜,秋雨又至,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窗棂,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凉。苏清月因背上伤口的痒意,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窗外传来几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雨滴落地的异响,像是瓦片被轻轻踩动,又像是衣袂划过潮湿空气的声音。

  她瞬间惊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窗外只有雨声,绵绵不绝。方才那声响,仿佛只是她的错觉,是伤痛带来的幻觉。

  然而,一种莫名的不安,却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她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

  惊鸿阁的庭院笼罩在沉沉的雨幕和夜色中,一片模糊,只有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着昏黄微弱的光,映照出斑驳晃动的水影。

  什么都没有。

  她微微蹙眉,正欲退回床榻,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在自己窗台下方,靠近墙角的一处积水洼地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不同寻常的、金属质感的幽光。

  那是什么?

  她的心提了起来。犹豫片刻,她轻轻推开一条窗缝,冰冷的雨丝立刻趁机钻入,带来一阵寒意。她伸出手,快速地将那样东西捞了进来,然后迅速关紧了窗户。

  东西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

  她走到烛台旁,借着跳动的烛光,看清了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造型古朴,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令牌正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鸦喙处一点猩红,与她之前从拓跋烈那里收到的乌鸦令形制相似,却又有些微不同,似乎更为古老,也更为……森严。而令牌的背面,则刻着一个清晰的、代表北朝军方身份的暗记!

  让苏清月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是——这枚令牌上,沾染着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那血迹新鲜而黏腻,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顺着令牌的纹路蜿蜒流淌,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

  北朝暗桩的令牌!染血的!

  它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窗外?!

  是谁放在这里的?是拓跋烈新的警告?还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惊鸿客!

  是了!只有他!只有那个神出鬼没、专杀北朝细作和祸国权臣的“惊鸿客”,才会持有、并留下这样的战利品!

  他昨夜……不,可能就是刚才!就在她的窗外,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杀戮!他清除了一名,或者说一队,潜伏在陆府周围,或许就是冲着她来的北朝暗桩!

  所以,她听到的那细微的异响,不是错觉!是他!

  而他,在解决掉威胁之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现身,只是将这枚染血的令牌,如同丢下一件无关紧要的战利品,又像是留下一个无声的宣告,放在了她的窗下。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威胁,他已经清除了。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北朝的人,从未放弃对她(或者通过她对付陆停云)的行动。

  他也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苏清月紧紧攥着那枚冰冷染血的令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那血腥,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战栗。

  她想起宫宴上他抱着她冲出大殿时那失控的怒吼,想起他笨拙却仔细地为她包扎伤口,想起他守在她床边念兵书的低沉嗓音,也想起他因一个乐师而燃起的、毫不讲理的醋意……

  还有眼前这枚,带着未干血迹、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窗下的令牌。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她越来越看不懂的陆停云。

  他到底……想做什么?

  若他只是将她视为棋子,一枚有用的“寒鸦”,他大可以继续用阿卯的线索吊着她,用利益捆绑她,何必一次次涉险,甚至在她窗外杀人清障?何必流露出那些看似真实的情绪?

  可若他真有几分在意,又为何总是若即若离,用谎言和迷雾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为何在她稍有动摇时,又用冰冷的现实(比如那碟桂花糕)敲打她?

  这枚染血的令牌,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她心防的锁孔,却拧不开那把沉重的锁,只带来一阵更令人心烦意乱的躁动。

  她将令牌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和黏腻的血迹,仿佛透过皮肤,直抵心脏。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外面沉沉的雨夜,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看到那个刚刚在此地浴血、却又消失无踪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她对着窗外无边的雨幕,无声地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

  回答她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冰冷而绵长。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染血的令牌,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至极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有对北朝步步紧逼的恐惧,有对自身处境的无力,有对陆停云所作所为的悸动,还有一种……隐隐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这份无声的守护而产生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与安心。

  这种安心,混杂在血腥与迷雾之中,显得如此诡异,却又如此……诱人。

  她将令牌用干净的布帕仔细包好,藏在了妆奁的最底层。

  那一夜,她再无睡意。背上的伤口依旧发痒,心底的波澜却远比伤口的痒意更加难耐。

  陆停云,你以惊鸿之姿,三次出现在与我相关的杀局之中。周府玉扣,墙外熏香,如今是这窗下染血的令牌。

  每一次,都让我离你的核心秘密更近一步,却也让我……更加看不透你。

  而你,留下这令牌,什么都不说,是笃定了我能懂?还是……你也在试探,在等待?

  苏清月靠在窗边,任由冰凉的夜风夹杂着雨丝拂面,试图冷却那纷乱的心绪。

  惊鸿三现,迷雾重重。

  而她,已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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