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同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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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烈一行人马带着苏清月离去卷起的烟尘,尚未在村口彻底消散,那弥漫在小院中的、混合着血腥、恐惧与绝望的气息,却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残留者的心头。

  阿卯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王婶笨拙而焦急的安抚下,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小动物受伤般的呜咽,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石毅未受伤的臂弯里,不住地颤抖,大眼睛里充满了被再次抛弃的恐惧与茫然。

  王猎户搀扶着几乎软倒的妻子,望着院外空荡荡的路径,脸上是劫后余生与引狼入室交织的复杂惊惶。几个胆大的村民探头探脑地围拢过来,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不安。

  而陆停云,依旧如同被钉死在原地。

  他低着头,维持着那个攥紧拳头的姿势,仿佛化作了院中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夕阳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愈发瘦长,投在满是打斗痕迹和零星血点的泥地上。那不断从紧握指缝中渗出的、愈发暗沉的红色,一滴一滴,无声地砸落,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黏腻的绝望。

  没有人敢靠近他。甚至连石毅,也只能抱着哭泣的阿卯,用担忧而沉重的目光,远远望着自家世子那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却又绷紧到极致的背影。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终于,那尊“石像”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石毅几乎屏住了呼吸。

  预想中的暴怒、疯狂、或是濒临崩溃的绝望,都没有出现在陆停云脸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被冰雪彻底覆盖的荒原,冷硬,空洞,寻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唯有那双凤眸,深不见底,里面所有的风暴与痛楚仿佛都在方才那极致的死寂中被压缩、凝练,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胆寒的、绝对冰冷的平静。

  那平静,比之前的任何怒火都更可怕。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早已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指甲痕纵横交错,混着泥土与凝固的血块,触目惊心。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相对干净的手,伸向自己的怀中。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

  他掏出来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非机密信物。

  而是那支,一个多时辰前,他亲手为她簪上、象征着“此生不离分”的白玉簪。

  云纹托着月轮,在渐暗的天光下,依旧流淌着温润而执拗的光泽,与她发间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冷香一同,成了她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

  陆停云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轮冰冷的月,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梦境,或是她离去时最后一点虚幻的温度。

  他的目光,落在玉簪上,却又像是穿透了它,望向了某个虚无的、承载着无数算计与血腥的远方。

  院子里,阿卯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的抽噎。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也不知何时停了。所有的视线,都无声地汇聚在那个手持玉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男人身上。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

  久到石毅几乎以为他又会再次陷入那种令人不安的沉寂。

  然而,他没有。

  他忽然收拢手指,将那支白玉簪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玉石烙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然后,他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满院狼藉,扫过惊魂未定的王猎户夫妇,扫过抱着阿卯、身上挂彩的石毅,最后,落在地上那滩属于他自己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上。

  他的唇边,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并非笑容。

  而是一种……淬了冰的、带着血腥气的,决绝到令人心魂俱颤的森然。

  “石毅。”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石磨过,却异常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属下在!”石毅精神一振,立刻应道,尽管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知道,那个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世子,或者说,“惊鸿客”,回来了。

  陆停云的目光转向他,那双冰冷的凤眸里,没有任何询问,也没有任何安慰,只有最纯粹的、属于猎食者的计算与冷酷。

  “你的伤,还能动吗?”他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

  石毅咬牙,将怀里的阿卯小心地交给一旁不知所措的王婶,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能!世子尽管吩咐!”

  陆停云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院外沉沉的暮色,投向拓跋烈一行人马消失的方向。

  “去找纸笔来。”他吩咐王猎户,语气不容置疑。

  王猎户被他那眼神看得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地跑进屋里,翻找出不知放了多久、已经有些受潮的劣质草纸和半截墨块。

  陆停云接过,就着院子里唯一还算平整的石磨,将那粗糙的草纸铺开。他甚至没有用水研墨,只是用指尖蘸了些许自己掌心尚未干涸的鲜血,混着那劣质的墨块,开始在纸上飞快地勾勒、书写。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没有丝毫迟疑。指尖的血与墨混合,在泛黄的草纸上留下暗红近黑的痕迹,勾勒出山川河流,标注出路径关隘,写下一个个石毅看不太懂、却莫名觉得心惊肉跳的符号与名称。

  他在画舆图,在制定计划。

  以血为墨,以恨为筹。

  暮色彻底笼罩了村落,王婶战战兢兢地点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放在石磨旁。

  跳跃的灯火,映照着他苍白如纸、却线条冷硬的侧脸,映照着他专注而冰冷的眼眸,也映照着他指尖那不断蘸取、仿佛永不枯竭的暗红。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墨臭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没有人说话。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他指尖划过草纸的沙沙声。

  阿卯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停止了抽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害怕又好奇地看着那个在灯下以血作画的“好看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陆停云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直起身,看着石磨上那张被暗红线条布满、透着森然杀气的草纸,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已然落入陷阱、垂死挣扎的猎物。

  他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向草纸上一个被特意圈出的、位于两山夹峙之间的狭窄谷地,那里被他用最浓重的血色,打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叉。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个血色的叉上。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屏息以待的石毅,看向这寂静的院落,看向窗外无边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杀机的黑夜。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这一次,”

  他顿了顿,凤眸微眯,那里面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是算无遗策的绝对自信,更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毁天灭地的疯狂。

  “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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