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软禁

　　与此同时，北境同盟，首都，国宴餐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璀璨而柔和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足以容纳数十人的长条形餐桌。桌面由深色的北极桦木打磨得光可鉴人，上面整齐摆放着熠熠生辉的银质餐具和绘有精美冰原雪松图案的骨瓷餐盘。空气里弥漫着烤物的焦香、松木的清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雪茄气息，温暖得甚至有些闷热，与窗外一望无际的、被极光悄然染上绿晕的冰原雪域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韩荔菲端坐在长桌的一端，娇小的身躯在高背椅中显得格外挺直。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紫色的短发利落而精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如同最冷静的观察者，细致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从侍者一丝不苟的仪态，到每一道菜肴的摆盘细节。

　　这已是第十三天。

　　自从她在前往天昭帝国的途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劫持，醒来后便身处这座守卫森严却极尽奢华的北境官方招待所。没有审讯，没有逼供，甚至无人提出任何要求。有的只是这无微不至、堪称最高规格的招待。每一天，都有据称是北境最顶尖的厨师为她准备绝不重样的三餐加宵夜。

　　就像此刻。

　　侍者们正依次端上精心烹制的菜肴。先是外壳坚硬焦脆、内部柔软密实、散发着诱人麦香的北联黑列巴，搭配着金黄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奶油和顶着黑鱼子酱的酸奶油。接着是色泽玫红、酸甜开胃的红菜汤，里面炖煮着软烂的甜菜、牛肉和土豆，顶上一勺酸奶油和细莳萝碎。

　　主菜更是琳琅满目：切开便会涌出滚烫黄油香草汤汁的基辅鸡卷；节日必备、口感丰富的奥利维耶沙拉；薄如蝉翼、色泽橙红的冷熏北极鲑鱼配柠檬角；以及作为甜点的、糖霜图案精致的图拉姜饼。饮料甚至配有一小杯散发着独特酸甜气息的、用黑麦面包发酵的卡瓦斯。

　　韩荔菲拿起银质刀叉，动作优雅得如同经年累月的贵族，开始不紧不慢地用餐。她细细品尝每一口，仿佛在鉴赏艺术品，而非囚徒的餐食。作为九牧国安部高层，狩天巡核心成员“水镜”，她精通多国文化，深知这些菜肴背后的价值与用意。对方所图必然极大。她保持着体力和绝对清醒的头脑，视死如归的勇气她从不缺乏，但无谓的绝食是愚蠢的。

　　酒足饭饱，侍者如常准备引她返回那舒适的金丝雀笼套房。

　　然而，今天不同了。

　　一位穿着洁白研究员制服、戴金丝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拦路，微微躬身：“韩荔菲女士，奥拓蔑洛夫阁下邀请您前往北境极地实验室参观。”

　　来了。韩荔菲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呵呵，”她轻蔑一哼，紫眸锐光一闪，“奥拓蔑洛夫那疯子，终于不再躲藏，要打他的鬼算盘了？”

　　她毫无犹豫，甚至不多问一句，坦然跟随。一辆重型雪地越野车候在门外。凛冽寒风瞬间包裹了她，精神为之一振。

　　畏手畏脚，还算九牧狩天巡？她早置生死于度外。若对方妄图窃取九牧机密，她必能在其得手前自绝。

　　休想得逞！

　　数小时颠簸，越野车咆哮着冲出一片暴风雪带。眼前豁然开朗。

　　极光如变幻莫测的彩色巨幕，在深邃夜空 舞动。冰原中心，矗立着一座如冰层生长出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银灰色巨型建筑。大部分结构隐藏永冻层下，只有数个钻石切面般的观察穹顶和通道外露，散发冰冷金属光泽。

　　令韩荔菲微感意外的是，实验室那巨大的合金门前，一个身影静立等候。

　　那人身着剪裁合体的白底金边制服，外披厚重毛领大衣。身姿高挑优雅，丝毫不畏零下数十度严寒。金色长发如流动黄金，在寒风中肆意飘扬，更添不羁威严。脸庞俊美近妖，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碧绿眼眸，如上等猫眼石，深邃、狡黠，闪烁科学家般的求知欲与统治者般的绝对自信。

　　北境同盟最高领导人，奥拓蔑洛夫本人。

　　“欢迎大驾光临，狩天巡的‘水镜’小姐……”奥拓蔑洛夫张开双臂，姿态热情浮夸，声音富磁性，带歌剧咏叹调，“这极北苦寒之地，能迎您这般尊贵美丽的客人，真是蓬荜生辉。”

　　韩荔菲停步，目光冰冷如手术刀刮过对方脸庞。

　　“收起假惺惺那套，奥拓蔑洛夫。”声音清脆冰冷，如冰棱碎裂，“直说吧，费尽心机‘请’我来，到底想得到什么？不必拐弯抹角。若想刺探九牧机密，”她微抬下巴，娇小身躯散发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保证，在你的人碰到我之前，我的血就会溅到你昂贵制服上。”

　　奥拓蔑洛夫不怒反笑，碧绿眸中欣赏之色更浓。他轻轻鼓掌，掌声在空旷冰原清晰异常。

　　“啪啪啪……”

　　“不愧是九牧精英，不愧是‘水镜’。”语气充满真诚赞叹，“铁骨铮铮，意志如钢，永不言败，永不屈服。令人敬佩。”

　　他做“请”的手势，引韩荔菲入内。 “但韩小姐请宽心。我邀您来，非为窃取贵国机密——那太无趣，太无技术含量。更非为发动无美感战争——那只会带来破坏混乱，而混乱，是低效代名词。”

　　巨大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灯火通明、充满未来感的通道。奥拓蔑洛夫边走边说，声音在通道产生轻微回音。 “我请您来，一是想请您参观我这间小小实验室，或能带来些……不一样视角。其二嘛……”

　　他微侧头，碧绿眼眸闪过一丝难捉摸的光芒，嘴角笑意加深。 “是想和您聊聊……些或许您感兴趣的陈年往事。比如，关于您姐姐，以及……您父亲，韩任先生的事情。”

　　“什么？！” 韩荔菲脚步猛顿！一直维持的冰冷面具终现裂痕，紫眸掀起惊涛骇浪！姐姐和父亲……他怎么会？！

　　奥拓蔑洛夫似很满意她的反应，微微一笑，继续前行。“请随我来，韩小姐。答案，就在前方。”

　　北境极地实验室，内部。

　　穿过数道需虹膜、DNA、特殊能量波动三重验证的厚重闸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即使以韩荔菲的见多识广，内心亦受巨大震撼。

　　这绝非“小小实验室”，而是一座建立于永冻层下的未来科学城！

　　巨大空间一眼望不到头，穹顶高逾百米，无数透明管道和轨道桥纵横交错，连接各个区域。穿白或蓝研究服的人员乘个人悬浮平台忙碌穿梭，各种智能机器人有条不紊执行任务。空气净化系统保持恒温恒湿，几乎无噪音，只有低沉精密仪器运转的嗡鸣。

　　奥拓蔑洛夫如自豪国王，展示他的王国。他们步入一个充满生机绿意的区域，巨大培养槽林立，内里浸泡各种奇异生物组织。

　　“我们总需未雨绸缪，韩小姐。”奥拓蔑洛夫随意指向一个标注“永冻层开花”项目的培养槽，里面是一种散发微弱蓝光的苔藓，“譬如这个。利用从极地深海耐寒鱼类提取的基因序列，编辑作物，令其能在极端恶劣环境，甚至辐射区生存。解决粮食危机的基础。说来，这项技术的部分理论基础，还源自当年大守护之翼时期，您父亲韩任先生主导的‘曙光’项目。他关于能量场稳定细胞结构的论文，堪称开创性杰作。”

　　韩荔菲心中一凛，强迫冷静，仔细观察。这些研究虽尖端，似严格限定民用与生存保障领域。

　　他们穿过一道能量屏障，进入另一个区域。这里能量波动更加强大。大型聚变反应堆模型在全息投影上模拟测试，输出恐怖数据。另一边，研究人员正测试一种新型液态金属般复合材料，能随电流变化改变自身硬度形状。

　　“文明基石，无非能源与材料。”奥拓蔑洛夫解释，“我们一直尝试复制甚至超越当年‘方舟’部分能源技术，当然，以更安全方式。”他指向一排散发寒气的圆柱体，“看那边。基于北极深层冰核样本研发的‘绝对零度’超导材料，无电阻传输能量，能让我们能量损耗降低97%。这概念，最早是韩任先生探讨灵璃坠能量传导效率时提出的猜想，我们只是将它实现了。”

　　韩荔菲沉默听着，父亲身影与眼前宏伟冰冷科技造物不断重叠，带来一丝恍惚。

　　奥拓蔑洛夫并未带她深入武器区域，仅在外围观察长廊停留。透过巨大强化玻璃，可见一些测试装备：单人能量护盾、能偏折能量攻击的新型装甲、及非致命性束缚控制设备。

　　“必要的自卫手段，”他轻描淡写，“但请注意，韩小姐，这里重点在于‘防御’和‘控制’。我们追求以最小代价终止冲突，而非制造屠杀。就像手术刀，关键在执刀者意志。有些技术原型，甚至可追溯到当年为应对‘边界威胁’而由大守护之翼联合开发的‘守护者’平台，您父亲也曾参与初版设计。他的很多理念，比如‘非致命性压制’和‘能量中和场’，至今仍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研发方向。”

　　参观持续许久，奥拓蔑洛夫如数家珍，展示了从医药、食品科学到环境改造等多个领域的惊人成果，许多都与大守护之翼时期的合作、尤其是韩任博士留下的遗产息息相关。最后，他引韩荔菲来到一间可俯瞰主实验区的透明观察室。

　　“如何，韩小姐？”奥拓蔑洛夫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松针清香的茶，“是否对您父亲的遗产，有了更立体的认识？”

　　韩荔菲沉默片刻，紫眸锐利如初：“你展示了这么多，奥拓蔑洛夫，无非想证明你并非纯粹的毁灭者，甚至继承了部分我父亲‘守护’的遗志。但这依然无法解释，你为何用这种方式将我带来，以及……你提及我姐姐和父亲，究竟有何目的？”

　　奥拓蔑洛夫微微一笑，笑容复杂，混合着欣赏、遗憾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 “目的？很简单。我认为，九牧，或者说，狩天巡，对当前面临的真正威胁，存在着致命的误判。而纠正这个误判，需要您的帮助，韩荔菲小姐。更需要理解您父亲未竟的事业，以及您姐姐失踪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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