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逆转

　　迪贝露悬浮于一片狼藉的街道上空，姿态依旧从容，仿佛脚下并非战斗后的废墟，而是她的专属舞台。她满意地俯瞰着那片掩埋了欧阳瀚龙的砖石堆，目光随后落在如同精致傀儡般静立一旁的冷熠璘身上，眼中流转着一种混合了欣赏与漠然的复杂情绪。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硝烟和毁灭能量特有的焦灼气味，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显得微弱而徒劳。

　　她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悠远，如同在宣读一篇早已写定的判决书：

　　“天地鸿蒙初开，混沌一片，阴阳相融，五行相生……生命与创造的概念，便由此萌发，绽放出最初的光彩。”她的指尖萦绕着淡金色光晕，优雅地勾勒，仿佛在重演太初的景象。

　　“然而，天道恒常，阴阳互济，光暗相随。有生之喜悦，必有死之静寂；有造物之辉煌，亦必有终末之归途。于是，在生命欢歌响彻寰宇之时，与之绝对对立的死亡与毁灭，便于最深沉的阴影之中，悄然孕育。它们循着自身冰冷的命途，无可回避地踏上了与生命和创造永恒角力的战场。”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的焦土与断壁，如同审视着亘古不变的轮回。

　　“毁灭之力，给予此间初生之孱弱生灵，无尽的恐惧与切肤之痛。然而……那磅礴无尽、令人战栗的力量，除了痛苦，竟也让他们窥见了一线虚妄的‘曙光’。”

　　“渺小如尘的人类，在无尽灾厄面前，竟诞生了最为狂妄的念想——掌控毁灭。”她的金色眼眸中掠过一丝近乎怜悯的嘲讽，“因为他们愚昧地认为，那带来终焉的力量，或许也能成为终结灾厄的钥匙？”

　　“千万载时光，无数自诩英杰、或怀揣痴梦、或包藏祸心之徒，前仆后继，试图将那属于终极虚无之力封印、驾驭、据为己有。他们布设通天阵仪，献祭己身所有，穷尽文明智识……”

　　她微微摇头，宛若悲悯一群永无止境撞击无形障壁的飞蛾。

　　“然而，皆败。无一例外。毁灭之力，远超其狭隘认知之极限，乃宇宙法则冰冷之背面，秩序之另一极。它不可驯，不可控，不可为凡物所用。”

　　她的目光，最终落于身旁静立如雕塑的冷熠璘身上，那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乎“体恤”的意味。

　　“直至……有一个尤为‘聪慧’，亦尤为绝望之人，构想出一个看似可行的策略——既然无法从外部封印，那便将其禁锢于一具容器之中。禁锢于自身血肉皮囊之内。”

　　“他成功了。他确实以莫大的勇毅与牺牲，将那股狂暴的毁灭之力，强行桎梏于一具渺小脆弱的凡俗躯壳。”

　　“然而……他也失败了。而且败得更为彻底。他自以为是器皿的主宰，却不知从力量入体的刹那，他已沦为力量的奴仆。毁灭的意志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扭曲、同化他的一切。最终……”

　　她的声音变得幽远：“凭借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人’的微光，他自绝于荒岛。一切由他而始，却无法由他而终。”

　　“可叹……”迪贝露目光扫过冷熠璘，又似穿透了他，望见无数在同样命运中挣扎的身影，“他的故事，未成警世钟鸣，反而化作一个充满诱惑的永恒诅咒。无数后来者，循着他愚蠢的足迹，前仆后继，欲完成其未竟的‘伟业’，渴求成为那主宰毁灭的伪神……”

　　“直至眼下……”她纤手微抬，似欲触碰冷熠璘脸颊上那血色邪异的符文，语气中满载上位者对蝼蚁的“悲悯”，“这样的可怜虫……犹存于世。并且，永无绝期。”

　　她沉醉于自身所叙述的这永恒悲剧与人性痴愚之图景，仿佛已见证了又一个轮回的终结。

　　然而，她并未察觉

　　下方那片死寂的废墟之中，那只无力垂落于砖石之外、沾满尘灰与凝固鲜血的手

　　不知在何时，死死攥握成拳……

　　指节因极致用力而惨白凸起，微微颤栗，仿佛正凝聚着某种超越肉体苦痛与极限的、纯粹而不屈的意志！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澄澈坚定的精神波动，宛若冰封深海下涌动的暖流，悄无声息地自那片废墟之下弥漫开来。这波动并非针对迪贝露那强大的感知，而是以一种玄妙至超越常理的方式，精准无比地链接向了静立一旁的冷熠璘那混乱狂暴的精神核心！

　　静立如傀儡的冷熠璘，身躯猛地剧烈一震！

　　他眼中那冰冷、空洞、唯有有序毁灭的猩红光芒，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开始剧烈地波动、闪烁！那并非简单的挣扎，而更像是某种外来的、截然不同的意志，正以一种强硬却又不乏引导性的方式，粗暴地介入其中，试图重新编排那混乱的乐章！

　　迪贝露脸上的从容微笑瞬间凝固，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诧与不解：“嗯？这种精神波动……不可能！毁灭之力应已彻底吞噬了他的心智……”

　　她试图加强控制，指尖金色符文再次亮起！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是受伤野兽与金属摩擦混合而成的咆哮，从冷熠璘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周身的紫红色毁灭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爆发，不再是受迪贝露引导的有序状态，也不同于之前完全失控的狂暴，而是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冰冷的、高度凝聚的愤怒！

　　那能量瞬间冲破了迪贝露残留的精神枷锁，甚至将试图靠近的迪贝露都逼得微微后退了半步！

　　冷熠璘的身体开始动了，但动作极其诡异。起初像是生锈的提线木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动作僵硬而不协调。但很快，这种僵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了以往任何时刻的、宛如本能般的流畅与精准！

　　他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空洞依旧，却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冰冷的、纯粹到极致的战斗意志！那眼神，不再迷茫，不再痛苦，只有锁定猎物的绝对专注。

　　迪贝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想反抗我？凭你这具被力量奴役的身体？”她再次尝试催动控制符文。

　　然而，冷熠璘似乎完全无视了这种精神层面的干扰。他猛地一踏地面！

　　轰！

　　脚下的大地瞬间龟裂凹陷，其身体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紫红色闪电，不再是之前那种曲折的雷瞬步，而是最简单、最直接、最快速度的直线冲击！速度快到迪贝露的金色护盾才刚刚亮起一半！

　　“破！”

　　他手中的长刀雷光极度压缩，凝聚成一点令人心悸的黑暗核心，直刺迪贝露仓促凝聚的金色符文护盾！

　　咔嚓——！

　　那足以抵挡之前两人合力攻击的护盾，在这一记凝聚到极点的突刺下，竟如同玻璃般应声碎裂！

　　迪贝露脸色微变，身形急速后退，同时双手连挥，无数金色的恶念模因如同毒蜂般射向冷熠璘，试图侵入其精神，重新夺取控制权。

　　但此刻的冷熠璘，仿佛变成了一台最精密的杀戮机器。他的闪避不再是依靠预判或速度，而更像是一种绝对的洞察！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那些无形的精神攻击，仿佛能直接“看”到那些恶念的轨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闪避都恰好到位，每一次移动都为下一次攻击创造最佳角度。

　　长刀与短刃在他手中舞动，毁灭的能量被运用得炉火纯青，甚至超越了冷熠璘自身理解的极限。刀光不再是大开大合的能量倾泻，而是变成了极其高效、致命的切割与点杀。紫红色的雷光时而化作撕裂空间的细线，时而如同爆炸的脉冲，时而却又如同粘稠的沼泽，迟滞着迪贝露的动作。

　　迪贝露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得凝重，甚至出现了一丝狼狈

　　她引以为傲的精神攻击和认知扭曲，对此刻的“冷熠璘”几乎完全失效。而那狂暴却精准无比的毁灭力量，却给她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威胁。她周身的金色光晕不断波动，一次次凝聚护盾又被斩碎，一次次发动反击却被对方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化解或硬抗下来。

　　“怎么可能？！这股力量的运用方式……这不是他的战斗风格！”

　　迪贝露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在节节败退！对方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毫无间隙，且每一次攻击都直指她能量运转的薄弱点！

　　“无限之刃！”

　　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冷熠璘口中吐出，长刀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斩落！

　　迪贝露全力凝聚的金色光墙被一分为二，逸散的能量冲击将她震得气血翻涌，鬓角的一缕黑发被悄然斩断！

　　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惧。她意识到，有什么完全超出她算计的事情发生了。眼前这具躯壳里的，绝不仅仅是失控的毁灭之力，更有一个她无法理解、无法预测、无法控制的战斗意识在主导着一切！

　　继续缠斗下去，后果难料！

　　“哼！这次便到此为止！”迪贝露当机立断，不再纠缠。她周身金光大盛，强行逼开再次冲上的冷熠璘，身体变得模糊起来，如同融入阳光的阴影，迅速变得透明。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有趣的‘容器’……”她深深看了一眼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再次蓄力冲来的冷熠璘，身影彻底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充满不甘与疑惑的话语在空中缓缓回荡。

　　暗紫红色的雷霆扑了个空，将地面炸出一个深坑。

　　敌人消失，“冷熠璘”的动作瞬间停滞。他僵立在原地，周身的毁灭能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眼中的猩红也渐渐黯淡下来，最终变回空洞，然后缓缓闭上。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声息，仿佛刚才那碾压迪贝露的恐怖存在只是一个幻觉。

　　街道上再次恢复死寂。

　　过了许久……

　　那具倒在地上的身体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冷熠璘才艰难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湛蓝，却充满了无尽的疲惫、茫然与撕裂般的痛苦。他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体像被彻底掏空，精神如同被碾碎重组。

　　他踉跄着，下意识地走向那片掩埋了欧阳瀚龙的废墟。

　　他跪在砖石瓦砾前，开始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疯狂地挖掘，搬开沉重的石块，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终于，他刨开了表层的废墟，看到了被埋在下方的、满身血污与尘土、昏迷不醒的欧阳瀚龙。

　　冷熠璘颤抖着手，探了探欧阳瀚龙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庆幸、后怕与巨大虚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极致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彻底吞噬了他。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欧阳瀚龙身边的废墟上，也陷入了昏迷。

　　而在冷熠璘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似乎模糊地看到……

　　欧阳瀚龙那只垂落在外、原本紧握成拳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无力地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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