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第7章 ）

　　接下来的两天，唐珏感觉自己像个行走的低气压炸弹。

　　他不敢看周燃的方向，下课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体育课也刻意躲得远远的。

　　那股懊悔和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着他，越缠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唐珏无数次想开口道歉，可一看到周燃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又涩又苦。

　　周燃似乎真的离他远点了。

　　不再主动找他说话，不再传小纸条，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分享零食或者顺路一起走。

　　他依旧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打球时依然活力四射，只是那笑容在转向唐珏这边时，会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变得礼貌而疏离，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墙。

　　唐珏第一次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又酸又涩，难受得要命。

　　周三下午，历史课有个小组presentation任务。

　　ms. Robinson让自由组队，四人一组。

　　唐珏看着周围同学迅速找到伙伴，心里一沉。

　　他这两天刻意避开所有人，尤其是周燃，现在落单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问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友善的女生，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走了过来，停在他桌边。

　　唐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瞬间冰凉。

　　是周燃。

　　周燃没看他，只是把一张打印的A4纸轻轻放在他桌角，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ms. Robinson说我们俩，加上Sarah和david一组。资料我打印了，你那份。” 他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下午放学后，图书馆Group Study Room讨论。”

　　说完，他甚至没等唐珏回应，转身就走了，去通知另外两个组员。

　　唐珏僵在原地，盯着桌上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资料。

　　纸张边缘被周燃捏得有点发皱。

　　一股混杂着庆幸和愧疚的情绪猛地冲上来，冲得唐珏眼眶发酸。

　　周燃没有彻底不理他……

　　他还记得分组，还给他准备了资料……

　　可他刚才的语气……

　　放学后，唐珏几乎是挪到图书馆的。

　　小组学习室里，周燃和另外两个组员Sarah、david已经到了。

　　周燃正指着电脑屏幕跟他们讨论着什么，侧脸线条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温和专业。

　　唐珏推门进去，三人都看了过来。

　　Sarah和david友好地笑了笑。

　　周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很平静，看不出情绪，只简单地说了句：“坐吧。我们刚在分part。”

　　讨论开始了。

　　周燃显然是主导者，逻辑清晰，任务分配得也很公平。

　　唐珏负责的部分需要分析一些背景资料，他英文阅读速度不快，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段落，眉头不自觉地又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资料边缘抠着。

　　讨论间歇，Sarah和david去外面接水。

　　小小的学习室里只剩下他和周燃。

　　空气瞬间安静得有些凝滞。

　　唐珏低着头，盯着资料上那些模糊的单词，感觉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想道歉，想解释那天不是故意的，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杯温水被轻轻推到了他手边的桌面上。

　　唐珏猛地抬头。

　　周燃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仿佛那杯水只是顺手放的。

　　他的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静的轮廓。

　　唐珏看着那杯水，透明的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着微光。

　　水温透过玻璃杯壁传递到他的指尖，不烫，暖暖的。

　　那股暖意像细小的溪流，顺着指尖一直流进了他冰冷发紧的心脏。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只有一杯无声放在他手边的温水。

　　唐珏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赶紧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点丢人的水汽涌出来。

　　慌乱地伸手去拿那杯水，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却像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路烧到了心口。

　　唐珏握着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句憋了整整两天的道歉，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明显的鼻音：

　　“……周燃。”

　　“嗯？”周燃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一下，但没抬头。

　　“……对不起。”唐珏的声音更低了，像蚊子哼哼，“那天……我不该吼你。”

　　敲击键盘的声音彻底停了。

　　周燃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很沉静，像深潭的水，清晰地映出唐珏此刻狼狈又懊悔的样子。

　　周燃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唐珏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唐珏以为他不会原谅自己，心脏快要沉到谷底时，周燃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没有责怪，反而像是一种无奈，又或者……

　　是某种终于落地的尘埃。

　　他伸手，不是拍肩膀，而是非常轻地、用指尖点了点唐珏摊开在桌上那份资料的边缘，正好落在他刚才抠得发皱的地方。

　　“资料，”周燃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那温和里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慢慢看，不懂的圈出来。这部分背景挺重要的。”

　　他说完，目光就转回了电脑屏幕，手指重新开始敲打键盘。

　　嗒、嗒、嗒……

　　规律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小房间里响起，却奇异地抚平了唐珏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慌。

　　唐珏愣愣地看着周燃的侧影，又低头看了看手边那杯温水和资料上被轻轻点过的地方。

　　那杯水像是一剂良药，周燃那平静无波的语气和那一下轻点，更像是无声的赦免。

　　没有追问“为什么”，没有说“没关系”，只是用最平常的行动告诉他：这事过去了，该干嘛干嘛。

　　紧绷了两天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瞬间席卷了唐珏。

　　他赶紧又灌了一大口水，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更汹涌的酸涩和……

　　一种想要靠近那点温暖的冲动。

　　唐珏默默低下头，拿起笔，开始真正地、认真地阅读那份带着周燃指温的资料。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周燃敲击键盘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安静的小空间里，形成了一种让人心安的节奏。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尘埃。

　　唐珏知道，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那杯水的温度，和那人平静的目光，像是烙印，烫在了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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