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篇Chapter 16

　　考完试那股劲儿一松，唐珏真蔫儿了。

　　小感冒拖拖拉拉，鼻子不通气，嗓子眼儿跟砂纸磨似的。

　　偏生LA这破冬天，阴雨绵绵，湿冷往骨头缝里钻。

　　“阿嚏！”唐珏裹着周燃那件厚实的羊绒开衫，缩在图书馆角落，第N次吸鼻子。

　　面前摊着本世界文学，字儿都重影。

　　旁边啪嗒一声轻响。

　　一个保温杯推到他手边，杯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儿。

　　“什么？”唐珏鼻音浓重，眼皮都懒得抬。

　　“姜茶。”周燃的声音很稳，带着点图书馆里特有的低音量，“驱寒。”

　　姜？

　　唐珏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胃里条件反射地一阵抗拒。

　　嫌恶地把保温杯往旁边推了推：“不喝。味儿冲。”

　　周燃没坚持，也没解释。

　　他把保温杯拿回去，拧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带着辛辣甜香的味道飘出来，确实有姜味，但似乎……还混着别的？

　　周燃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轻叹，然后把盖子盖好，放回自己那边。

　　唐珏盯着那保温杯，又看看周燃没事人似的侧脸。

　　……故意的吧？

　　午饭时间，食堂人声鼎沸。

　　唐珏没什么胃口，蔫蔫地戳着盘子里的奶油蘑菇汤配烤面包。

　　汤里飘着几点细碎的绿色东西。

　　香菜。

　　唐珏的叉子立刻悬在半空，眉头拧得死紧。

　　他极度、极其、非常讨厌香菜！

　　那股味儿沾上一点，能毁了他整盘菜。

　　唐珏烦躁地想把汤推开。

　　“这份给你。”周燃的声音响起。

　　把自己那份几乎没动过的、一模一样的奶油蘑菇汤推了过来，同时非常自然地把唐珏那碗‘香菜炸弹’端到了自己面前。

　　唐珏愣住，看着眼前这碗干净得没有一丝绿意的浓汤。

　　再看看周燃，他已经拿起勺子，面不改色地开始搅动那碗飘着香菜末的汤，甚至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你……”唐珏嗓子发哑。

　　“嗯？”周燃抬眼，眼神坦荡，“怎么了？不合胃口？”

　　他嚼着，表情毫无异样，仿佛吃下去的不是天敌香菜，而是普通蔬菜。

　　唐珏盯着他，又看看自己面前这碗干净的汤。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堵在胸口。

　　周燃……眼睛是显微镜吗？

　　什么时候发现的？

　　唐珏没说话，默默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热汤送进嘴里。

　　浓郁顺滑，带着蘑菇的鲜香，没有一丝讨厌的味道。

　　暖意顺着食道滑下去，熨帖了冰凉僵硬的四肢百骸。

　　周燃看着唐珏低头喝汤时微微舒展开的眉头，嘴角向上弯了一下，继续解决他那碗加了料的汤。

　　下午的化学实验，是合成乙酸乙酯。

　　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醋酸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唐珏，你负责加浓硫酸，慢点，一滴一滴来。”周燃穿着实验服，扣子一丝不苟扣到顶，侧脸在实验室的灯光下显得异常专注。

　　他一边调试着冷凝管，一边叮嘱。

　　唐珏戴着护目镜和手套，拿着滴管，小心翼翼地往烧瓶里加酸。

　　刺鼻的气味让唐珏本就塞住的鼻子更难受，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小喷嚏，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一滴浓硫酸眼看就要偏离目标，滴到烧瓶外壁。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戴着实验手套，稳稳地托住了他握着滴管的手腕下方。

　　力道温和却稳住了他的动作。

　　“慢。”周燃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实验口罩有些闷。他的手掌隔着两层实验手套，稳稳地托着唐珏的手腕，体温清晰地传递过来。“看着刻度线，别急。”

　　唐珏的呼吸一滞，感觉被托住的那块皮肤隔着两层橡胶都在发烫。

　　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忽略手腕上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呼吸，重新聚焦在刻度线上，一滴、一滴……精准地加入。

　　“好了。”周燃等他加完，才松开手，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转身去检查冷凝水。

　　唐珏悄悄活动了下手腕，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被握紧的力度和温度。

　　盯着烧瓶里开始反应的混合液，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手还挺稳。

　　实验结束，收拾东西。唐珏摘了手套，手指冻得发僵。

　　他正搓着手，一个暖手宝又塞了过来，还是那个磨砂黑的。

　　“拿着。”周燃言简意赅，自己则动作利落地清洗着玻璃仪器，水流哗哗作响。

　　唐珏捏着暖手宝，暖意从掌心蔓延开。

　　看着周燃的背影在水槽前忙碌，水流冲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那股被照顾得妥帖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带着点微妙的……不自在。

　　“喂。”唐珏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周燃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嗯？”

　　“……谢了。”唐珏别开眼，声音含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暖手宝的棱角，“汤，还有……硫酸。”

　　周燃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和别扭的表情，眼底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

　　他没说“不客气”，也没追问谢什么，只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羊绒开衫，再次递过去。

　　“穿上。外面雨没停。”语气平静，带着关切，“病没好透，别嘚瑟。”

　　唐珏看着那件熟悉的开衫，又看看周燃被水打湿了一小片的前襟。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胡乱披在身上。

　　宽大的开衫带着熟悉的、属于周燃的清冽气息，瞬间驱散了实验室残留的化学药剂味和身上的寒意。

　　唐珏低着头，把脸往柔软的羊绒领口里埋了埋，遮住嘴角那点压不下去的弧度。

　　……管得真宽。

　　雨丝细密地敲打着图书馆的窗户。

　　唐珏裹在带着周燃体温的羊绒开衫里，抱着暖手宝，指尖终于不再冰凉。

　　旁边，周燃翻动书页的声音，像最安心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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