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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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昭咬牙切齿道:“风相旬!你到底要优柔寡断到什么时候,曲慈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我还不能处置他?!”

  风相旬的声音却有些惊惶:“景昭,你别动了。”

  谢景昭愕然低头,不知不觉中,他脖颈前竟多出根风筝线。

  那风筝线绷到了极致,融在光线里,竟成了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蓦地,那风筝线动了,速度极快地朝谢景昭扫来。

  谢景昭一把按下兰听晚,即刻埋下身子,险之又险地躲开。

  “闪开!”洛容今劈手夺过谢景昭的佩剑,他腕尖猛地一挑,长剑应声离手,如一道冷光破风掠向空中——眨眼间,刃口已擦过那绷得笔直的风筝线,只听“铮”的轻响,线便断成两截簌簌下坠。

  孟应枕抬臂迎上,指腹稳稳扣住剑柄,剑身还带着破空的震颤,整套动作快得仿佛剑从未离开掌控,只留空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没事吧?!”

  风相旬闪身扶起谢景昭、兰听晚两人:“有没有伤到?表哥呢?”

  兰听晚摇摇头,瞄了两人一眼,留意着他们的表情。

  他回过身,朝沉浸于父慈子孝戏码的“两只鹿”道:“太子殿下!风舍人叫你!”

  继而跑到洛容今身旁,和他蹲在一起研究风筝线,将空间留给三人。

  见谢景昭只站在原地不说话,风相旬急了,他紧握住谢景昭的肩膀,不住地摇晃他:“说话啊!伤到声带了?”

  谢景昭眸光深邃,在他身上一寸寸地刮过。他拂开风相旬的手:“假惺惺什么,装得很关心我的样子。”

  风相旬没和他计较:“别再做危险的事了。当年的事,还有很多疑点,你听我说——”

  谢景昭骤然拔高声音打断他:“什么叫‘危险’!不告而别是危险吗?百般隐瞒是危险吗?还是说,不管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小打小闹,不值得一提,不过四岁的年龄差,你在趾高气扬什么?!”

  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同样身为弟弟,李梓君不管做什么,你都依着他、顺着他。你们可以一同冒险,我却被你们留在了原地,只能一个人熬过那些胆战心惊、忧心忡忡的夜。你们心里,真的有过我的位置吗?还是只把我当做游历时的消遣,偶尔说些漂亮话打发,就会死心塌跟着你们的傻子、蠢货?!”

  谢景昭一把拍开风相旬试图牵住他的手:“我也不想像个疯子一样苦苦纠缠你们,我只要你们给我一个答案——四年前,你们究竟在楚门里发现了什么?”

  “……”

  “我就知道,你们还是不肯说,没关系。等我找到成玉,你们等着被他教育。”谢景昭自嘲一笑,冷淡掠过陆丹臣和风相旬的面庞,然后顿住。

  风相旬望着他,眼眶竟然红了。

  那眼神里,有一种残忍的温柔,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被压成一种几近凝滞的注视,仿佛他正承受着一场缓慢的、来自内心的凌迟。

  风相旬伸手,轻轻拭去谢景昭脸上不知何时滑下的泪:“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他迎面将谢景昭拥入怀中,那动作带着试探,犹如正在接近一只遍体鳞伤、心怀戒备的幼兽。

  风相旬紧箍着谢景昭的后背,清晰地感受着他的不可置信,和这具身体的每一丝战栗。

  他偏过头,语速放得极慢,尾音带着轻轻的暖意:“亲爱的景昭,我最可爱、最擅撒娇的弟弟,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风相旬慢慢摩挲着他的发丝:“我和……梓君,打着保护你的旗号,却一次次伤害你。当年之事,未能及时向你陈明,是因为……”

  陆丹臣突然搭腔:“因为我们都太过懦弱,无法承受残酷的真相。楚门的背后,是你我人力难以企及的高峰。其势力盘根错节,即使我们竭尽全力铲除,它也依然在四年后的今天卷土重来了。”

  “可就算是这样,我相信你也不会畏惧,反而愈战愈勇。而我和他也一样。”陆丹臣捡回了谢景昭的长剑,用手帕细心地擦拭血迹。

  风相旬眼睫微微一动,欲看清陆丹臣眼底的情绪,却被他无声躲开。

  风相旬笑了笑:“所以,未来的每一天,我们景昭都不会再孤身一人。孤单飞走了,寂寞远离了,什么时候,景昭能对我们再笑笑呢?”

  谢景昭梗着脖子没说话,耳根却红透了。

  风相旬手掌按了按他的后颈,揉了两下:“好孩子,哥哥们不是成心的,景昭能大发慈悲,原谅我们吗?”

  谢景昭沉默片刻,忽地愠怒道:“你们故意挖苦我呢?想把我架在高处,逼我不得不原谅你们?这就是所谓的‘道德绑架’?”

  “我告诉你们,没这么简单。你们余生的日子里,每天都要保持愧疚,主动上门向我忏悔,祈求我的原谅。”

  风相旬打趣道:“哎哟哎哟,真是个高需求的粘人精。”

  陆丹臣默默递上了一张绣着紫藤花纹的手帕。

  谢景昭一瞪眼:“你什么意思?拿刚刚用过的给我?”

  陆丹臣幽幽叹口气:“成熟稳重的景昭少爷,待你加冠那日,梓君小人一定为您送上一份毕生难忘的贺礼。”

  “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谢景昭偷偷朝兰听晚的方向觑了一眼,声如蚊蝇:“也用不着那么麻烦,你让姓风的给我说个媒呗。”

  风相旬指尖轻点下巴,眉峰微微一扬:“想和我亲上加亲啊?这可难办咯。”

  谢景昭悄悄挪步,蹭到兰听晚身旁,脚边就是差点将风相旬砸扁的石块。

  “观音像不是我砸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倒下来了。改天,我们重新修缮一下这座庙吧,说不定,惜弱会想回来看看呢。”

  谢景昭低声笑了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山林,忽觉其中有什么东西闪烁着银光,定睛去看。

  下一秒,一声极轻、极闷的响动,像熟透的果子不堪重负地坠落在地。

  谢景昭仿佛一尊被推倒的观音像,直直地倒了下去。

  少年的笑声,那些未说完的话,还有来不及畅想的未来,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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