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尘埃落尽

　　沈雁泽露出极其温和的微笑，手拿着拖把，把最后一点角落抹尽，才擦了擦汗道：“来了啊，坐吧！”

　　这副姿态，仿佛是来到了他家里一样。

　　小鱼和叶子犹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忙上前笑道：“沈老师，你没事了啊！不愧是修仙界，连那么重的伤都能治。”

　　沈雁泽没解释，只是笑着让四人坐下，慢悠悠的说道：“这里没有茶，不能招待你们，真是抱歉。”

　　阿门再也忍不住，抽泣道：“对不起，沈老师，都是因为我，你和吴警官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沈雁泽不复之前的唯唯诺诺，洒然一笑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需要这样的，我相信吴警官也是这么想，才会以身饲虎，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说着，看向小鱼和叶子，感慨道：“我以为这里什么都能幻化出来，可惜，最后只有死物而已，没办法，我也只是个死物罢了。”

　　阿门闻言，更加悲伤。

　　小鱼和叶子似乎也发现了一丝不对，颤抖地问道：“沈老师，你好好的，对不对？”

　　沈雁泽轻声笑道：“自从那件事后，我此生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了。”

　　苏凉听不下去，终于开口道：“沈老师，你还有什么心愿没了么？”

　　沈雁泽沉吟一会，轻声道：“能证明我的那些东西，都在我身上放着，只是任务区域没能带过来，我不知道返回后还在不在，队长，还有阿门队长，你们就费些功夫，帮我存起来吧！”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几不可闻的话：“如果有一天，能让我清清白白，那就告诉我女儿，然后烧给我！”

　　这话声细若蚊蚁，但在四人耳边却是震如雷霆。

　　阿门坚决道：“我会做到。”

　　四个字斩钉截铁，似乎是要把此刻的信念刻进骨头里一般。

　　沈雁泽目中含泪，笑道：“麻烦你了啊，阿门队长，这些日子，真是拖累你很多很多。”

　　阿门摇头，说道：“我记忆很混乱，以前的事情多数不记得，现在做事也全凭直觉，这段时间应该做错了不少。我一直以为沈老师帮我的原因，是我有一点点小聪明，可现在才明白，沈老师是放心不下我。”

　　沈雁泽眸子里泛出回忆，说道：“我最骄傲的一个学生，是从山村里来的，你和他很像。”

　　“倔强却自卑，勤奋却迷茫，总想着要做些什么，总执着于某个念想，到头来，又把这种情绪当作了绊脚石，抛弃在攀登的过程中。”

　　“我呢，在那三年，就喜欢一颗一颗的拾起那些绊脚石，又给他送回去。”

　　说着，沈雁泽不由得笑起来，脸上满满都是温柔促狭的表情。

　　小鱼和叶子已经泣不成声，就算是她们，此时也知道沈雁泽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沈雁泽伸出手，有些颤抖的顿在半空中，良久，才抚在她们的头上。

　　“别哭，其实我很开心，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看到你们，我比谁都要开心。”

　　小鱼和叶子抬起头，懵然失语。

　　“一开始，我因为过去的心魔，对你们不好得很，现在想起来，真是委屈你们了。”

　　叶子拼命摇头，“是我的错，不该惹你生气的，我一直是这样，不喜欢人家管教，就说些残忍的话，让你不开心。”

　　沈雁泽摆手道：“真的是我的问题，说起来，这十几年，我困在旧事里，把那个孩子给我的伤痛，都传递给了无辜的人，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传递，比那个孩子给予我的更多更严重，这焚烧之苦，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吧！”

　　苏凉轻声道：“沈老师，这个法器，还能持续40分钟了。”

　　沈雁泽一怔，随即笑道：“是么？队长，正好一节课的时间啊！”

　　他转头看向小鱼和叶子，诚心恳求道：“我最后的最后，还是想讲一堂课，但我没有学生，能不能请你们，做我一节课的学生呢？”

　　小鱼和叶子连忙点头，脸上挂着的泪珠跌落到了地上。

　　阿门努力微笑，他脸上的伤疤让这笑容难看到了极点，但他仍旧咧开嘴，说道：“沈老师，我也参加。”

　　苏凉无声坐下，显然也是同一个意思。

　　沈雁泽特别开心，几步走上讲台，望向座中四人，之前连死都坦然面对的他，竟然哽咽起来。

　　“我最后一次备的课，没能上成，可这些年梦里反复出现的，倒都是这些内容。”

　　“这黑板上是三角形Abc，其中d是Ab的中点，其中一个角dAc等于另一个角dcA的两倍，已知角dcb等于30度，求角b的度数。这道题看起来很杂乱，但其实解法很明确，就是画好辅助线的事……”

　　一堂课，也就讲了七八道题，加上三五个公式，就结束了。

　　苏凉觉得自己上过的每一堂课都从未如此快过，他也从未如此认真听过课，即便那些久远的知识点他还能模模糊糊记忆起来，但自己的初中老师是什么样子，真的是记不清了。

　　沈雁泽就站在讲台上，沐浴在一片奇幻的光明里，仿佛那地方从来就是有光的。

　　“等了好久，终于上完这堂课了，课后没有作业，下课吧！”

　　沈雁泽说完这句话，神魂便化为齑粉，彻底消散。

　　苏凉四人的心神随即被他山之玉弹出，那间教室也渐渐远去。

　　众人睁眼时已经返回洞府中。

　　【提示：你队伍中一名成员死亡。】

　　神魂断绝后，才会被认为是死亡么？算起来，这次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吴警官那边什么都没能留下，还有一个人甚至不知道是谁。

　　“队长，沈老师见不到了么？”小鱼轻声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跟苏凉说话，之前要么是不言不语，要么由叶子代为转达。

　　苏凉点点头，转手把那块他山之玉递给阿门，说道：“这个给你，里面的沈老师大概不能交流了，仅剩下一些碎片的记忆，你拿着吧！完成了这次任务，我陪你一起去完成沈老师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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