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哭泣的男人

　　进入洞穴之后，比尔独自在昏暗的洞穴之中走了许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往什么地方走，只是一个劲地不断前进，被浸染成红色的雪地以及那少女空洞的眼神在他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他很清楚，那个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仅要承受肉体上的折磨，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枭首，比尔完全能想象如此残酷的一幕会给那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岁的少女造成多大的影响。

　　“*你*的达米安！畜牲！混账东西！！”

　　盛怒之下，比尔抄起铁头棍就朝着一旁砸去，一棍便敲烂了洞穴边上一块凸起的石头。

　　随后，比尔拿着武器对着周围一顿乱砸，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怒火。直到留下了一地的狼藉，他才喘着粗气停了手。

　　“气撒完了吗？”

　　“？！”

　　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比尔连忙回头，只见普洛西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此时她正倚靠着墙壁，脸上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他。

　　“狼......狼小白？你......什么时候......”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只是你从头到尾都没发现罢了。”

　　普洛西娅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当然，她也清楚以对方的情绪状态察觉不到跟在后面的自己才是正常的。

　　在原地僵持了一会，比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累了，于是随便找了一处岩石台阶坐了下来。

　　比尔一抬头，看到普洛西娅也走到他的旁边，就地盘坐了下来，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些疑惑。

　　“小白......你找俺有什么事吗？”

　　普洛西娅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不想和某些烦人的东西一起行动罢了。而且我本来就要探索这个地方，索性就跟你一块了。”

　　“是吗......”

　　隐约间，比尔再次从普洛西娅身上感到了某种怪异感，从昨天一起行动开始，这个少女就总是让他感到某种说不清的感觉。

　　“狼小白，你刚才......为什么要救俺呢？”

　　听到这个问题，普洛西娅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你看，你对那些村民的死活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昨天晚上杀死那些袭击俺的村民，你也丝毫没有犹豫。哪怕达米安杀了那个村长，你也没有出手制止......”

　　说到这里，比尔忽然醒悟过来，自己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怪异感到底是什么。

　　“人命对你来说似乎无足轻重，可是......你又为什么要出手救俺？”

　　明白了对方内心的疑惑，普洛西娅微微颔首。

　　其实在之前队伍前往遗迹的路上，普洛西娅一直跟在队伍的后面，只是她刻意和达米安保持了相当的一段距离。

　　她还摸不清达米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知道对方唯一忌惮的人是自己。所以她主动远离了达米安，想看看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对方究竟想做些什么。

　　而当她看到达米安一刀砍下了那村长的头颅时，普洛西娅想起了以前见过的某些人...准确的说是某些魔物。

　　在这一刻她就确信了，自己讨厌这个人类。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看不惯那个人罢了。”

　　“看不惯？”

　　“嗯，这种肆意虐杀同类的家伙......我不喜欢。”

　　当然，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普洛西娅选择保护比尔，心里还有其他方面的考量。

　　类似比尔这样观念的人类的存在，在如今这个世上是很难得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尽可能多地保住类似这样的人类，这样对于她，以及对于将来风启者们的斗争行动都是有利的。

　　“不喜欢虐杀同类的家伙吗......唉，可惜，如今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人吃人啊。”

　　比尔的眼中透露出了几分悲伤和无奈，思绪慢慢回到了几十年前。

　　“俺小的时候，生活在帝国北方边界，一座靠近草原的村庄当中。俺爹死的早，只有俺亲妈拼了老命的把俺和俺的妹妹拉扯大。家里生活很拮据，但还算能过日子。”

　　“直到某天，城里人来了，为首的骑士老爷们不由分说的指责我们勾结草原的马匪，要求我们上缴什么......地税。”

　　“咱们村里的人骨子里都是不服输的劲，于是当时的大人们抄起了武器和农具反抗......”

　　“但说到底，农民再怎么强壮，又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骑士老爷？那些城里人以剿匪为由，在俺村里烧杀抢掠，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能带走的粮食物资通通带走，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个精光......”

　　“俺的家被烧了......整个村子都被毁了......俺......俺亲眼看着俺妈死在眼前......”

　　“最重要的是......俺妈特意交代过俺......要保护好妹妹......可是......俺没做到......妹妹她......一边嚷嚷着要去找妈......一边跑丢了......”

　　说着，这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一时竟变得泣不成声。

　　普洛西娅轻拍着男人的背，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她算是明白了为何之前伊格提卡要砍人的时候比尔会护着村民，多半是想到了自己的经历。

　　但与此同时，有些事情却让普洛西娅感到有些在意。

　　靠近草原的村庄？失踪的妹妹？这是巧合吗？

　　“比尔先生......请节哀，我很抱歉。不过，我想请问一下，你的那个妹妹......叫什么名字？”

　　比尔哽咽了几声，擦了擦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抬头看了看普洛西娅。

　　“她......没有名字。俺和俺妹妹那时候，都还没起名字，俺妈直接管咱们叫老大和老二。直到后来俺一个人在城里混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比尔，所以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这样啊......”

　　或许只是偶然的巧合，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普洛西娅也不打算给对方无谓的希望，还是打算等这个任务结束以后，回去再说。

　　“......俺那时候，可以说是恨透了城里人，城里都是强盗！野蛮的土匪！......直到俺带着这种想法真正进了城，俺才发现，原来城里那些人和俺村里人也是一样的......”

　　“那畜牲不如的领主每年都从底层的镇民身上搜刮无数的民脂民膏，弄的城里的一些人家破人亡......”

　　“后来俺走遍了帝国的好几个地方，发现这居然是天下的常态，底层的人就是那些领主贵族们滋润自己的养料！”

　　“这到底凭什么？！”

　　比尔举起铁头棍奋力地砸向地面，在岩石台阶上留下了一条裂痕。

　　沉默良久，比尔再次擦了擦眼睛，扶着武器站了起来。

　　“......抱歉，俺一时太激动了，整了些多余的，你不会嫌弃俺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吧？”

　　“怎么会呢？”

　　普洛西娅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斗篷上的灰，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比尔露出了轻松自然的微笑。

　　“很荣幸能够了解到这么多，既然比尔先生这么信任我，那也请容我再次进行自我介绍。”

　　说着，普洛西娅伸出了一只手。

　　“你好，比尔先生，我的真名叫普洛西娅，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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