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辰州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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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巴蜀巫禋

  第二部:鲁班秘传

  第9章:《辰州渡口》

  (起)

  翌日,天色未明,那凄厉的嗥叫声便已彻底平息,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深山雨夜中一场荒诞的噩梦。唯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邪气,以及苏半夏苍白憔悴的脸色,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简单用过干粮,两人再次上路。雨势稍歇,但山路愈发泥泞险峻。马车夫显然也对昨夜异响心有余悸,挥鞭的频率都快了几分,只想尽快将这两位怎么看都不寻常的客人送到地头,离开这片愈发诡异的地界。

  如此又行了两日,穿过数道险要隘口,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蜀地那种连绵的、覆盖着茂密植被的秀丽山峦,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雄奇、陡峭、怪石嶙峋的喀斯特地貌山峰。它们如同巨大的竹笋或利剑,拔地而起,直插灰蒙蒙的天际。山峰之间,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浑浊的江水在谷底奔腾咆哮,声震如雷。植被也变得不同,多了许多藤蔓缠绕、形态古怪的乔木,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殖质、矿物质和某种特殊腥气的“瘴疠”味道,更加浓烈了。

  根据车夫的说法,他们已经进入了湘西辰州府的地界,再往前,渡过眼前的这条“酉水”,便是真正的苗疆腹地,汉人踪迹渐稀,风俗迥异。

  酉水河畔,有一处名为“风滩”的古老渡口。几艘简陋的乌篷船停靠在布满青苔的石阶旁,等待着渡客。河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冰冷而潮湿。渡口附近散落着一些吊脚楼,却大多门窗紧闭,显得异常冷清,只有几个穿着破旧苗装、面色麻木的汉子蹲在屋檐下,默默地抽着旱烟,眼神空洞地望着浑浊的河水。

  一种压抑、沉闷、仿佛暴风雨前宁静般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渡口。

  方圆付清车资,打发了如释重负的马车夫,带着苏半夏走向渡口。他敏锐地察觉到,此地的气场比他之前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混乱和……“沉重”。山河社稷图的感应在这里几乎完全被隔绝,仿佛陷入了一片灵觉的泥沼。而空气中弥漫的,除了那固有的瘴疠之气,更添了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败血液的腥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尸臭。

  “方先生……这里,感觉好不舒服。”苏半夏下意识地靠近方圆,小声说道,她纯净的灵觉对此地的污浊气息反应尤为明显,脸色有些发白。

  “嗯,跟紧我。”方圆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注意到,那几个蹲着的苗家汉子,在他们靠近时,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野兽看到猎物般的光芒,但随即又迅速湮灭,恢复了死寂。

  (承)

  来到渡口边,一个看起来像是船老大的精瘦老汉正蹲在船头修补渔网,他皮肤黝黑,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见到方圆二人,只是抬了抬眼皮,用生硬的汉话问道:“过河?”

  “劳驾,渡我们过河。”方圆拱手道。

  老汉没再多言,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人,一块大洋。不讲价。”

  这价格远超寻常渡资数倍,近乎勒索。但方圆并未计较,直接取出两块大洋递了过去。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感觉极其不适的渡口,踏上对岸的土地。

  老汉接过银元,在手里掂了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他收起银元,示意两人上船。

  乌篷船不大,船身有些老旧,随着浑浊的河水轻轻摇晃。除了船老大,船上还有一个看起来是他儿子的年轻船工,沉默寡言,只是埋头撑篙。

  船离岸边,向着对岸那更加浓郁、仿佛化不开的墨绿色山影驶去。酉水水流湍急,河面下似乎潜藏着无数暗流,让小船行驶得颇为艰难。

  行至河心,一直沉默的船老大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两位客人,看样子不是来做生意的,也不是官府的人。这个时候往山里跑,是为了啥?”

  他的汉话虽然生硬,但语气却带着一种长期与汉人打交道的老练。

  方圆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回答:“寻亲访友,顺便采买些本地特有的药材。”

  “采药?”船老大回头瞥了一眼紧紧挨着方圆的苏半夏,目光在她那与本地姑娘截然不同的、充满灵气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嘿嘿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格外刺耳,“这年头,山里可不太平。好药材都在老林子里,那地方……现在活人进去,能不能出来,可就难说喽。”

  他顿了顿,用竹篙拨开一个从上游漂来的、半腐烂的动物尸体,意有所指地说道:“尤其是像这位小姑娘这样水灵的,进了山,可得当心点。山里……有些东西,就喜欢这样的‘生魂’。”

  苏半夏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又往方圆身边缩了缩。

  方圆眉头微蹙,这船老大话里有话,似乎在警告,又似乎……在试探什么。

  “多谢老丈提醒。不知山里近来,具体有何不太平?”方圆顺势问道,想从他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船老大却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只是专心撑船,浑浊的眼睛望着对岸,眼神复杂,既有对故土的眷恋,又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年轻船工忽然指着上游方向,用苗语急促地喊了一句什么。船老大脸色猛地一变,立刻调整船篙,试图让小船加速靠向对岸。

  方圆顺着年轻船工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上游雨雾朦胧的水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黑点,正顺流而下,速度极快!随着距离拉近,那黑点的轮廓逐渐清晰——赫然是几艘比他们这艘乌篷船大了不少的、样式古怪的狭长木船!

  那几艘船通体漆黑,船头雕刻着狰狞的鬼头图案,船上既无桅杆,也不见船工撑篙划桨,竟像是自行在湍急的河水中逆流而上!船身周围,缭绕着一股肉眼难以察觉、但灵觉敏锐者却能清晰感知到的浓重死气与怨念!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那几艘鬼头船的船板上,似乎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僵直站立、穿着黑色或深蓝色寿衣的身影!它们戴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容,身体随着船只的起伏而微微晃动,却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生机!

  “是……是鬼船!赶尸的鬼船!”年轻的船工声音发颤,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船篙。

  船老大也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拼命撑船,嘴里用苗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求什么山神水鬼的保佑。

  “赶尸?”苏半夏听到这个词,吓得浑身一颤,她显然也听过湘西赶尸的恐怖传说。

  方圆的瞳孔却是微微一缩。他并非恐惧,而是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与警惕!在他的灵觉感知中,那几艘船上站立的“尸体”,虽然死气浓郁,但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异常活跃的邪异能量,并非单纯的死物!而且,那鬼头船自行逆流而上的能力,也绝非寻常赶尸术所能解释!

  这绝不是传统的、为了运送客死异乡之人骸骨还乡的“赶尸”!

  (转)

  那几艘鬼头船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接近。它们并未理会这艘小小的渡船,而是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与整齐的队形,如同来自幽冥的军队,从渡船旁边数十丈外的水面上疾驰而过。

  离得近了,方圆看得更加清楚。那些站立的身影,斗笠下的阴影中,似乎并非空洞,而是隐约能看到干瘪青黑的皮肤,以及……微微开合、露出漆黑牙齿的嘴巴?一股混合着尸臭、草药和某种腐蚀性气味的恶风,随着船只的经过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苏半夏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死死抓住方圆的胳膊。

  船老大和年轻船工更是匍匐在船板上,头都不敢抬,浑身瑟瑟发抖。

  唯有方圆,强忍着那令人不适的气息,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几艘诡异的船只。就在其中一艘鬼头船与他所在的渡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艘船船头站着的那个“尸体”,僵硬的脖颈似乎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个角度,斗笠下的阴影中,两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绿芒,一闪而逝,似乎……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恶意!

  不是尸体!至少,不完全是!

  方圆心中警铃大作!这些“东西”,更像是被某种邪术操控的、介于生死之间的怪物!它们身上那活跃的邪异能量,与图书馆“诅器”的气息,以及昨夜山林中那引发嗥叫的混乱邪气,隐隐有着同源的迹象!

  是“黑巫觋”!

  他们竟然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天色阴沉),驱使着如此诡异的“尸队”在河道上横行?!

  鬼头船队并未停留,很快便消失在 downstream 的雨雾之中,只留下那令人窒息的死气与恶臭,久久不散。

  直到鬼船彻底消失,船老大和年轻船工才敢抬起头,两人都是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衣衫。

  “快……快走!”船老大声音发颤,拼命撑船,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渡船终于靠上了对岸的码头。这里的渡口同样冷清,只有几个穿着破烂苗装、眼神麻木的苦力在搬运着少量的货物,对刚才河面上经过的鬼船似乎视若无睹,或者说……已经麻木。

  方圆带着惊魂未定的苏半夏下了船。脚踏实地的瞬间,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不同。地气沉滞晦涩,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污浊的油脂覆盖,难以汲取到纯净的天地灵气。而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邪异气息,也比对岸要浓郁数倍,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人的身体与心神。

  他立刻运转真武心法,在自身和苏半夏周围布下一层更加强韧的无形屏障,将那邪气隔绝在外。

  “两位客人,”船老大在船上喊道,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看在银元的份上,再多嘴一句。进了山,往东北方向走,三十里外有个‘千户苗寨’,是这附近最大的寨子,汉苗交易也多在那里,或许能找到歇脚的地方。千万别……千万别往西南方向的深山里钻!那里……是‘鬼哭坳’,连我们本地人都不敢去的死地!”

  说完,他像是生怕再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立刻调转船头,飞快地向着来路撑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水汽之中。

  (合)

  站在陌生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土地上,方圆环顾四周。东北方向,是船老大所指的千户苗寨,或许能提供暂时的庇护和信息。西南方向,则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鬼哭坳”,直觉告诉他,那里很可能与“黑巫觋”以及苏奶奶所说的根源有着直接关联。

  如何抉择?

  直接前往最危险的“鬼哭坳”显然不明智,在情报匮乏、环境恶劣的情况下,无异于自投罗网。先去千户苗寨,站稳脚跟,打探消息,似乎是更稳妥的选择。

  然而,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片被浓重雨雾和诡异山影笼罩的群山,心中那股属于守脉人的悸动,以及张角心魔因接近源头而产生的愈发强烈的躁动,都在清晰地告诉他——真正的风暴眼,就在那里。

  “方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苏半夏小声问道,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刚才坚定了一些,似乎经过连番惊吓,反而生出几分韧性。

  方圆收回目光,看向东北方向隐约可见的、升起几缕炊烟的山峦。

  “先去苗寨。”他做出了决定,“我们需要了解情况,也需要一个落脚点。”

  他顿了顿,看向苏半夏,语气凝重:“不过,半夏,你要记住,从现在起,我们踏入的每一步,都可能充满未知的危险。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离开我身边太远,时刻保持警惕。”

  苏半夏用力点了点头,将从奶奶那里学来的、用于宁神静气的草药香囊紧紧攥在手中:“我记住了,先生。”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泥泞的、通向东北方向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雨,又渐渐大了起来。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山路两旁奇形怪状的岩石和茂密的、颜色深得发黑的植物。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叫声都寥寥无几,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恐惧着什么。

  在路过一处位于山路拐角的、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山神小庙时,方圆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小庙那残破的门廊角落。在那里,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新鲜的、颜色暗红的……血迹?以及一些凌乱的、仿佛被什么野兽撕扯过的碎布条。

  而在那血迹和碎布旁边,赫然有几个深深陷入泥地的脚印!那脚印狭长,非人非兽,趾端尖锐,带着一种疯狂的抓挠感,与昨夜听到嗥叫时,他灵觉感知到的某种气息,隐隐吻合!

  方圆蹲下身,仔细查看。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碎布条是粗糙的麻布,像是本地山民的衣物。而那诡异的脚印……

  他伸出手指,尚未触及那脚印边缘的泥土,一股极其微弱、却尖锐无比的邪异刺痛感,猛地顺着他的指尖传来!

  这刺痛感,与他接触图书馆“诅器”时感受到的阴寒煞气同源,却更加……“鲜活”和具有侵略性!

  仿佛制造这脚印的存在,刚刚离开不久,其残留的气息,依旧带着活性,在雨中散发着无声的警告与威胁。

  方圆猛地抬起头,望向山路前方那幽深仿佛没有尽头的雨林。

  危机,并非只在传说中的“鬼哭坳”。

  它已经渗透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如影随形。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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