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土下的抉择

　　第七卷：三晋运劫

　　第15章：黄土下的抉择

　　（起）

　　尖锐的骨笛哨音如同跗骨之蛆，在雾气弥漫的山林间回荡，一声接着一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迅速收紧。

　　“快！再快一点！”名为石岩的白溪寨中年汉子，不顾肩头的箭伤还在渗血，焦急地催促着。他和他另外两个同伴，以及方圆、苏半夏，正沿着一条隐蔽的猎道，向着白溪寨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那令人不安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怪异嘶鸣，越来越近。黑巫的追兵，显然已经锁定了他们的方向，并且正在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某些诡异的手段，快速拉近距离。

　　苏半夏怀中紧紧抱着被布包裹的赤犬，另一只手还要搀扶着因为中毒而脚步虚浮的那个年轻寨民阿木。她的祝由灵力不断渡入阿木体内，勉强压制着毒素的蔓延，但自己也因此消耗巨大，脸色苍白。

　　方圆背负着陈青鸾，身形依然稳健，但眼神凝重。混沌双瞳时刻扫视着周围，他能“看”到，不止是身后，两侧的山林间，也有影影绰绰的黑影在快速穿梭，带着浓郁的尸蛊煞气。他们已经被半包围了。

　　这样下去，不等跑到白溪寨，就会被追上，陷入重围。

　　必须想办法阻敌，或者…改变路线！

　　“石岩大哥，除了这条主路，还有没有其他更隐蔽、甚至更危险的小路能通往寨子？”方圆一边疾驰，一边沉声问道。

　　石岩喘着粗气，快速思索着，猛地眼睛一亮：“有！有一条几乎没人走的‘鬼见愁’，是沿着一条干涸的古老河床，要穿过一片‘迷魂凼’，那里终年瘴气弥漫，地形复杂，连最老的猎户都容易迷失…但据说，那是古时候通往寨子祭祀之地的近路！”

　　迷魂凼？鬼见愁？

　　听起来就危机四伏。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走主路，是看得见的包围圈；走小路，是未知的险地，但或许有一线生机。

　　“走那条路！”方圆当机立断。

　　石岩一咬牙：“好！跟我来！”他猛地一拐，带着众人偏离了主猎道，钻入了一片更加茂密、几乎不见天日的原始丛林之中。

　　（承）

　　脚下的路瞬间变得崎岖难行。厚厚的落叶腐烂形成的淤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让每一步都充满危险。周围的树木高大得遮天蔽日，浓重的雾气在这里几乎化不开，能见度极低。

　　更令人不安的是，一进入这片区域，方圆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里的磁场或者说地气极其紊乱，混沌双瞳的视野也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仿佛蒙上了一层纱。连苏半夏的祝由灵觉，在这里也变得迟钝了许多，只能勉强感知到附近有限的生机与死寂。

　　这就是“迷魂凼”吗？果然名不虚传。

　　石岩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猎人的本能，艰难地在前面带路。他时不时需要停下来，辨认着岩石上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古老刻痕，或者感受着空气中微弱的气流变化。

　　身后的追兵似乎也被这诡异的地形暂时阻隔，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和哨音变得遥远了一些，但并未消失，显然他们并未放弃，也在试图追踪进来。

　　“快到了，前面就是古河床…”石岩抹了把汗，指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巨大鹅卵石的区域。

　　然而，当他们踏上那片干涸的河床时，异变陡生！

　　河床看似坚实，但就在他们走到中央区域时，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仿佛踩在了空心的壳上！

　　“小心！”方圆大喝一声，混沌之气瞬间托住自己和背上的陈青鸾，同时伸手抓住身旁踉跄的苏半夏和阿木。

　　石岩和另一个寨民反应稍慢，惊呼着向下坠落！

　　方圆另一只手猛地挥出，两道混沌之气化作无形的绳索，卷住石岩二人的腰，硬生生将他们从塌陷的边缘拉了回来！

　　“轰隆隆…”

　　塌陷处，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洞口，阴冷潮湿的寒气夹杂着浓郁的土腥味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的馨香，从洞中涌出。

　　这并非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口边缘，可以看到人工开凿的痕迹，虽然已被岁月风化得模糊不清，但那种规整的弧度，绝非自然之力所能为。

　　“这…这是什么地方？”石岩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黑洞，“老辈人从来没说过河床下有这么大的洞啊！”

　　方圆走到洞口边缘，混沌双瞳全力向洞内望去。洞内深邃，他的视线也无法完全穿透，但在那浓郁的土行之气深处，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与怀中那枚赤犬晶体，以及苏半夏身上祝由灵力隐隐共鸣的、古老而纯净的气息！

　　不是尸蛊的邪恶，也不是寻常地脉的浑厚，而是一种更加神圣、更加原始的…土德之力？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巫咸”意味！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方圆的脑海。

　　九条手札中提及，“巫咸神血”可能存在于巫咸国某处未被发现的祭坛或传承之地。白溪寨信奉傩神，其老祭司知晓古老传说…这突然出现的、蕴含着古老气息的地下洞穴，会不会就与巫咸国的某处遗迹有关？甚至…可能与“巫咸神血”的线索直接相连？

　　（转）

　　是继续按照原计划，冒险穿越迷魂凼赶往白溪寨？还是…探索这个意外发现的、可能蕴藏着重大机遇与未知风险的古老洞穴？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继续赶路，前途未卜，后有追兵，能否安全抵达寨子仍是未知数。

　　探索洞穴，可能找到关键线索，也可能陷入更可怕的绝境，浪费宝贵的逃生时间。

　　“方大哥…”苏半夏也感受到了洞中那丝奇异的气息，她的祝由灵觉虽然被压制，但对这种同源的力量感应更为敏锐，“里面的气息…很古老，很…温暖，有点像奶奶描述过的…祖灵之地？”

　　石岩看着黑洞，又看了看身后雾气弥漫、杀机暗藏的丛林，一跺脚：“方先生，您决定吧！我们听您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方圆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身后的追兵声似乎又近了一些。

　　方圆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陈青鸾，扫过虚弱的那条大（希望晶体有用），扫过疲惫而信任地看着他的苏半夏和寨民…

　　他的道心在此刻澄澈如镜。畏惧不前，非守护之道；盲目冒险，亦非平衡之策。但机缘就在眼前，与救治同伴、对抗强敌息息相关，岂能因畏惧风险而错过？

　　“我们下去。”方圆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但需做好准备。石岩大哥，你们熟悉山林，可否在洞口做些伪装和预警机关？半夏，你状态不佳，留在洞口接应，若有追兵至，以预警为主，不可力敌。”

　　他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混沌之气在周身流转。

　　“我独自下去探查。若有发现，即刻返回。若一炷香时间内我没有信号传出，你们便立刻封住洞口，自行设法前往白溪寨，不必管我。”

　　“方大哥！我跟你一起去！”苏半夏急道。

　　“不行。”方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下面情况不明，我需要机动，你留在上面更安全，也能照应大家。”他将怀中那枚赤犬晶体取出，递给苏半夏，“拿着它，或许…能给你们带来一些好运。”

　　苏半夏接过尚带着方圆体温的晶体，咬了咬嘴唇，最终重重点头：“…好！你小心！”

　　石岩二人也立刻行动起来，利用周围的藤蔓、树枝和石块，开始巧妙地伪装洞口并设置简易的绊索和响箭机关。

　　方圆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周身混沌之气形成一层无形的护罩，纵身跃入了那漆黑的地下洞穴之中。

　　（合）

　　下坠的过程并不长，约莫下降了十数丈，双脚便触及了坚实的地面。洞内并非一片漆黑，四壁似乎镶嵌着某种能发出微弱磷光的矿石，提供着朦胧的光线。

　　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倾斜向下的甬道，宽阔得可容数人并行。甬道两壁刻满了早已模糊的壁画，依稀可见一些头戴羽冠、举行祭祀的人群，以及一些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古老符号。空气潮湿而沉闷，那股奇异的馨香气息愈发清晰，源头就在甬道的深处。

　　方圆收敛气息，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混沌双瞳在这里依旧受到压制，但比在地面上要好一些，能看清前方数十丈的范围。

　　甬道一路向下，仿佛通往山腹深处。沿途没有任何机关或者活物存在的迹象，只有死寂和那越来越浓郁的古老气息。

　　走了约莫一炷香多半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他走出了甬道，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之中！

　　溶洞顶端垂下无数钟乳石，闪烁着各色微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溶洞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祭坛，由一种温润如玉的白色石头垒成，祭坛上方，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土黄色光晕的、如同液态琥珀般的能量体！

　　那股奇异的馨香和浩瀚的土德之力，正是从这团能量体中散发出来的！

　　而在祭坛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的骨骸和锈蚀的兵器，似乎曾经历过惨烈的战斗。更让方圆心惊的是，在祭坛的正前方，盘膝坐着一具栩栩如生的…干尸！

　　干尸身着古老的、带有明显巫咸国风格的服饰，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暗金色，仿佛经过了某种特殊的处理。他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按在祭坛的基座上，似乎正在维持着某种封印或者…仪式？

　　就在方圆踏入溶洞的瞬间，那具干尸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了两团金色的火焰！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直接响彻在方圆的识海：

　　“后来者…你身上，有‘巫’的气息，亦有…‘守’的意志…但，亦有‘劫’的纠缠…”

　　“告知于吾…外界…‘奢比尸’之封印…尚存否？”

　　奢比尸！它果然知道！

　　方圆心中巨震，立刻以神念回应，将落魂涧尸蛊神尊苏醒、黑巫作乱、九条家族阴谋之事，简要告知。

　　那干尸眼中的金色火焰剧烈跳动起来，散发出愤怒与悲伤交织的情绪。

　　“果然…封印…还是松动了…九条…窃运之贼…当诛！”

　　“后来者，吾乃巫咸国末代‘地巫祭’，奉命镇守此‘后土祭坛’，维系‘戊土封禁’之一角，阻隔‘奢比尸’之力侵蚀更深地脉…然，吾之力已近枯竭…”

　　它的意念变得急促起来：

　　“汝欲寻‘巫咸神血’？神血非固定之物，乃巫咸国运与祖灵意志之凝聚，存于‘心’而非‘形’…唯心怀苍生、承负国运者，于特定仪轨下，方有可能引动…”

　　“然，此祭坛所蕴‘后土菁华’，乃神血显现所需‘引子’之一…亦能暂时压制‘绝魂蛊’等邪术…汝可收取少许，或可救汝同伴…”

　　一道细微的、土黄色的流光，从那团“后土菁华”中分离出来，缓缓飞向方圆。

　　“速速离去…告知白溪寨当代祭司…‘戊土封禁’将破…需尽快…举行‘傩神大祭’，沟通祖灵…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吾…终得…解脱…”

　　干尸眼中的金色火焰，在传递完这最后的信息后，骤然熄灭。那具暗金色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消散于空中。唯有那个法印，依旧烙印在祭坛基座之上，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维系之力。

　　方圆接过那缕温润的“后土菁华”，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净化之力，心中百感交集。他对着干尸消散的地方，深深一揖。

　　来不及感慨，他立刻转身，沿着原路飞速返回。

　　当他冲出洞口时，正好看到苏半夏和石岩等人焦急的面容。

　　“方大哥！”苏半夏看到他安全出来，松了口气，但随即脸色一变，指向身后，“追兵…追兵快到林子边了！”

　　远处，黑巫的身影已经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走！”方圆低喝一声，将那道“后土菁华”打入陈青鸾体内，只见她眉心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大半，虽然仍未苏醒，但气息明显平稳了许多！

　　他又将一部分菁华渡入赤犬体内，赤犬虚弱的身躯微微一颤，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有力的呻吟。

　　来不及解释，众人立刻沿着石岩指引的方向，继续向着白溪寨亡命奔去。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黑巫追兵。

　　前方，是希望与危机并存的古老寨落。

　　而怀中，是刚刚获得的、关乎未来胜负的关键之物…

　　第七卷的征程，在这黄土之下的抉择与发现中，即将走向终点，而通往第八卷最终风暴的道路，也已铺开。

　　（第七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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