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安魂之歌

　　第八卷：湘西尸蛊

　　第12章：安魂之歌

　　（起）

　　跨过石门的那一刻，仿佛穿越了某种无形的界限。外界尸山血海的腥风、黑巫癫狂的咒语、以及森林中永恒的潮湿与压抑，瞬间被隔绝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与厚重。

　　四人（包括昏迷的老藤）出现在一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甬道之中。甬道两侧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温润如玉、散发着柔和土黄色光晕的墙壁，墙壁上雕刻着连绵不绝的壁画，描绘着巫咸先民祭祀山川、驯服百兽、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古老场景。壁画风格古朴蛮荒，却充满了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与对天地的敬畏。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而温和的土德之气，呼吸之间，仿佛能感受到大地的脉搏。这股气息对于身负后土菁华和山河社稷图的方圆，以及拥有巫咸血脉的苏半夏而言，如同回到了母体，舒适而安宁。甚至连陈青鸾，都感觉体内尚未完全恢复的青龙龙气，在这股精纯地脉之气的滋养下，活跃了不少。

　　然而，这片祥和的寂静之下，总让人感觉潜藏着什么。光线来自于墙壁自身，使得整个甬道没有影子，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而且，那股自行开启石门、浩瀚威严的巫咸祖灵意志，在他们进入后，反而如同潮水般退去，隐匿无踪，只留下这片静谧得过分的空间。

　　“这里…就是巫咸遗冢？”陈青鸾搀扶着苏半夏，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的青龙灵觉在此地受到了某种压制，无法及远，只能感知到附近一片平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苏半夏虚弱地点点头，她苍白的脸上因为此地精纯的地气而恢复了一丝血色。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玉质的墙壁，感受着其中流淌的、与她血脉隐隐共鸣的古老力量，低声道：“没错，就是这里…奶奶传承的记载里提到过，‘祖地如母腹，温润而自晦’…只是，感觉好像…太安静了。”

　　方圆将昏迷的老藤小心地放在墙边，混沌双瞳全力运转，扫视着前方深邃的甬道。在他的视野中，这里的能量流动平和而有序，如同一条缓慢流淌的地下河，滋养着一切。但在这平和的表象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涟漪。那是一种…怨怼与不甘的情绪碎片，夹杂在浩瀚平和的祖灵意志之中，如同清水中滴入的一滴墨汁，虽然细微，却格外刺眼。

　　是那些在此牺牲的巫咸先辈残留的执念？还是…

　　他想起了石门关闭前，那丝趁机潜入的、属于奢比尸的暗红流光，眼神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此地不宜久留，但也危机四伏。跟紧我，小心探查。”方圆沉声道，率先沿着甬道向前走去。陈青鸾搀着苏半夏紧随其后。

　　甬道一路向下倾斜，仿佛通往山腹的最深处。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他们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承）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壮阔的地下洞天。

　　洞顶高不见顶，仿佛连接着夜空，有点点如同星辰般的矿石闪烁着微光。洞内并非漆黑一片，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如同金字塔般的阶梯式祭坛。祭坛通体由那种温润的玉石筑成，共分九层，每一层都刻满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祭坛的顶端，并非供奉着神像，而是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如同液态琥珀般的土黄色光团。光团内部，仿佛有山河虚影沉浮，日月星辰流转，散发出精纯至极、仿佛蕴含了大地本源的磅礴力量！那正是巫咸国运与祖灵意志的核心凝聚——巫咸源核！

　　而在祭坛的四周，洞天的边缘，则矗立着数十尊高大的石雕。这些石雕并非巫咸先民，而是一些形态狰狞、半人半兽、或者完全无法名状的怪物形象。它们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但此刻都被一层土黄色的光膜所笼罩、封印着，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那些…是被封印的‘古妖’？”苏半夏看着那些狰狞石雕，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奶奶说，巫咸国末期，除了奢比尸，还有许多被其邪力污染或召唤而来的古老妖物，一同被先辈们封印于此…”

　　显然，这座遗冢，不仅是传承之地，更是一座庞大的封印监狱！

　　而此刻，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是祭坛顶端的源核，也不是周围被封印的古妖，而是祭坛下方。

　　在祭坛基座周围，密密麻麻地盘坐着数百具身披古老巫祭服饰的骨骸！这些骨骸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阵势排列，它们双手结印，骨骼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仿佛与整个祭坛、整个洞天融为一体。它们，正是以自身血肉与灵魂构筑了最后封印的巫咸国祭司与勇士！

　　然而，此刻，这些本应安息的英灵骨骸之上，却缭绕着一丝丝极其淡薄、却无比执拗的黑色怨气！这些怨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玉质骨骸之上，不断试图侵蚀，发出细微的、如同万千虫豸啃噬般的嘶嘶声。正是这些怨气，干扰了此地原本纯粹的平和，带来了那一丝不和谐的涟漪。

　　而在祭坛正前方，一小片区域的怨气格外浓郁，甚至隐隐凝聚成了几个模糊的、痛苦扭曲的怨魂虚影，它们无声地咆哮着，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负面情绪。

　　“是‘绝魂蛊’的残留怨念…还有那些被黑巫献祭的生魂…”苏半夏脸色发白，认出了那些怨气的来源，“它们被尸蛊神尊的力量污染，无法安息，甚至…在反过来污染先辈们的英灵！”

　　如果不能净化这些怨气，不仅亵渎了牺牲的先烈，长期下去，甚至可能动摇整个遗冢的封印根基！

　　（转）

　　就在他们看清洞天内情形的瞬间，异变陡生！

　　祭坛下方，那几个最为浓郁的怨魂虚影，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转过头，“看”向了闯入的四人！它们空洞的眼窝中燃烧起幽绿色的邪火，发出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裹挟着浓郁的黑色怨气，如同厉鬼般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被封印的古妖石雕，似乎也受到了怨气的刺激，表面的土黄色光膜荡漾起剧烈的涟漪，仿佛里面的怪物随时可能破封而出！整个洞天内的平和气息被打破，变得躁动不安！

　　“小心！”陈青鸾娇叱一声，软剑出鞘，青龙剑气化作一道青虹，斩向冲来的怨魂虚影！剑气掠过，虽将怨气斩散部分，但那怨魂虚影只是扭曲了一下，便再次凝聚，仿佛不死不灭！物理攻击对它们效果甚微！

　　方圆眼神一凝，混沌之气化作无形大手拍出，试图以包容与调和之力化解怨气。然而，这些怨气根植于灵魂层面的痛苦与诅咒，异常顽固，混沌之气虽能将其暂时逼退，却难以根除，反而因为强行接触，让一丝阴冷邪异的意念试图顺着气机反噬他的识海！

　　“不行！这些怨气与尸蛊本源相连，寻常方法无法净化！”方圆沉声道，他感觉到怀中的后土菁华在微微震颤，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仅凭它一缕菁华，面对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磅礴怨念，无异于杯水车薪。

　　苏半夏看着那些在怨气中挣扎、无法安息的巫咸先辈英灵，又看了看那被污染、躁动不安的遗冢，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责任感涌上心头。这里是她的祖地，埋葬着她的先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后仍不得安宁，看着祖地的封印被侵蚀！

　　她推开陈青鸾搀扶的手，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祭坛，走向那些被怨气缠绕的英灵骨骸。

　　“半夏，你要做什么？”陈青鸾急道。

　　苏半夏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坚定地落在祭坛顶端的巫咸源核上，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要…唱响《安魂之歌》。”

　　她走到祭坛基座前，在一具具玉质骨骸之间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安魂印。她闭上双眼，调整着呼吸，试图与脚下的大地、与祭坛的源核、与周围牺牲的先辈英灵建立最深层的连接。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强行引动源核之力，吟唱祝由科最高深的《安魂之歌》，无异于引火烧身。但她没有选择。

　　空灵、悠远、带着无尽悲悯与抚慰力量的古老歌谣，从她唇间缓缓流淌而出。这一次，没有金光，没有碧玉飞梭，只有最纯粹、最本源的音律与祈愿。

　　歌声起初细微，如同耳语，却仿佛拥有穿透时空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整个洞天之中。

　　（合）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歌声如同温暖的泉水，洗涤着充斥洞天的暴戾与怨怼。那扑向他们的怨魂虚影，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眼中的幽绿邪火摇曳不定，仿佛在挣扎。缠绕在英灵骨骸上的黑色怨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

　　祭坛顶端的巫咸源核，似乎感应到了这纯净的安魂之音与苏半夏体内稀薄却纯粹的血脉呼唤，开始散发出更加柔和而磅礴的光芒，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抚过每一具英灵的骨骸，抚慰着那些被污染、无法安息的灵魂。

　　洞天内躁动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那些被封印的古妖石雕，表面的光膜也重新变得稳定。

　　苏半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吟唱安魂之歌对她心神的消耗巨大，但她依旧坚持着，歌声愈发空灵，愈发悲悯，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都融入这安抚亡魂的祈愿之中。

　　方圆和陈青鸾守护在她身旁，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感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怨气将被彻底净化，英灵即将得以安息之时——

　　异变再生！

　　一丝极其隐蔽、带着至高邪异与嘲弄意味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一具看似普通的英灵骨骸后窜出！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了方圆的感知，直接射向了正在全心吟唱的苏半夏的后心！

　　是那丝趁机潜入的奢比尸意志！它竟然一直潜伏在此，等待着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进行致命一击！

　　“半夏！小心！”方圆和陈青鸾同时惊骇大喊！

　　但，距离太近，速度太快！眼看那暗红流光就要没入苏半夏体内，污染她的灵魂，打断安魂仪式！

　　千钧一发之际，苏半夏似乎感应到了背后的危机，但她没有停止吟唱，也没有闪避。她只是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祭坛顶端那团温和的巫咸源核，用尽最后的力量，唱出了安魂之歌的最后一句，也是最为核心的一句祈请：

　　“愿以吾血荐轩辕，魂安魄宁归故园！”

　　在她唱出这句蕴含着她血脉本源与全部意志的祈请的瞬间，祭坛顶端的巫咸源核，轰然震动！

　　（第八卷第1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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