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破碎时光

　　陈洛的指尖刚触到九岁苏妄的掌心，眼前的光雾便像被风吹散的星屑，骤然凝结成具体的画面。

　　潮湿的霉味先涌进鼻腔。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鞋尖陷在积满雨水的青石板缝里，抬头是面斑驳的砖墙，墙根堆着半人高的旧书堆，纸页被雨泡得发胀，像团团软烂的云。

　　九岁的小苏妄正蹲在书堆前，水蓝色的旧校服下摆沾着泥点，她用袖口反复擦拭一本封皮脱落的《古魔法阵图解》，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星芒阵眼四个字上，晕开墨色的小花。

　　就是这里。

　　沙哑的女声在耳畔响起，陈洛转头，看见赫尔加的虚影浮在雨幕里——这位旧纪元AI此刻褪去了机械感，透明的指尖正指向小苏妄膝头的书，三年后，她会在源能研究所的实验室里，遇见改变命运的意外。

　　话音未落，陈洛眼前的雨幕突然泛起涟漪。

　　旧书店后巷的景象像被揉皱的锡纸，扭曲着坍缩成雪白的实验室穹顶。

　　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霉味，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掌心还攥着小苏妄的手，而此刻那只手已变成十六岁少女的模样，骨节细长，指尖沾着源能液的荧光蓝。

　　苏妄！快退开！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空气。

　　陈洛抬头，看见十六岁的苏妄正踮脚调整悬浮在空中的星芒阵眼模型，金属支架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本该稳定输出的源能核心不知为何开始暴走，幽蓝的光焰如活物般窜出，瞬间吞没了支架。

　　少女的瞳孔骤缩。

　　陈洛清晰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源能液细珠，看见她在千分之一秒内扫过所有仪器参数的专注，看见她突然露出的、类似看见美味糖果的雀跃神情。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说，没来得及后退半步，反而向前半步，伸手按住暴走的源能核心。

　　光焰轰然炸开。

　　陈洛本能想护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透了爆炸的光墙——这是记忆，他只是旁观者。

　　但下一秒，他的呼吸停滞了。

　　暴走的源能液在接触苏妄手掌的瞬间，竟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凝固。

　　陈洛看见无数数据流从少女指尖涌出，银亮的光丝缠住每一缕乱窜的能量，将它们重新编织成阵眼模型该有的轨迹。

　　她的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不是源能的蓝，而是数据特有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银。

　　数据直觉。赫尔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感慨，她能在意识层面直接解析能量流动的底层代码，所以后来才能成为最顶尖的阵眼师。

　　这是......

　　够了。

　　冰冷的男声截断了AI的话。

　　陈洛猛地转头。

　　实验室的金属门被暴力撞开，白曜穿着银白的研究员制服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你以为带着他看这些破回忆就能逆转什么？

　　话音未落，陈洛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十六岁苏妄的实验室、九岁苏妄的后巷、甚至几分钟前现实里的破碎实验室，三幅画面像被扔进搅拌机的玻璃渣，碎片四溅着重叠在一起。

　　他怀里的光团剧烈颤抖，苏妄的面容时而稚嫩时而冷艳，意识体边缘开始出现细碎的裂痕，像被摔过的琉璃盏。

　　记忆扭曲场。赫尔加的声音突然急促，白曜在意识空间埋了次级核心，现在他激活了——所有时间线都在互相吞噬，苏妄的意识会被撕成无法重组的碎片！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吞噬法则在识海翻涌，黑色的光顺着血管爬上眼底，却在触及意识裂缝时被某种力量弹开。

　　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他瞥见白曜在现实实验室里的冷笑，瞥见灰影举着粒子枪冲过来的身影，瞥见苏妄意识深处那道越来越淡的、像烛火般的微光。

　　你以为你在拯救她？白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实验室的灯光随着他的话语明灭，她的意识早就被改造成了活的阵眼，每段记忆都是锁死她的咒文。

　　你越拼，她崩溃得越快。

　　陈洛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的拳头。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吞噬进度条虽然已经100%，但面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扭曲，法则之力竟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使不上劲。

　　陈洛！

　　熟悉的机械音突然炸响。

　　陈洛抬头，看见记忆守卫者卡洛斯的身影从混乱的时空中走出——但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左边的卡洛斯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瞳孔是冷硬的电子蓝，右手指尖跳动着数据流：理性守卫，负责清除冗余记忆。

　　右边的卡洛斯披着破碎的灰袍，眼眶里燃着幽绿的魂火，左手握着半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情感守卫，负责封存核心记忆。

　　她的过去已经不属于你了。两个卡洛斯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成刺耳的杂音，离开，或者被抹去。

　　陈洛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能感觉到意识裂缝外的现实正在拉扯他——小白的喊叫声、灰影粒子枪的灼热、源能核心在掌心发烫的温度，所有感官都在提醒他，这里的每一秒，现实中的苏妄都离彻底消散更近一步。

　　但当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光团时，却在光雾最深处，看见了苏妄十六岁时的眼睛。

　　那时的她站在暴走的源能核心前，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看见谜题被解开的狂喜。

　　抓住我。陈洛对着光团低吟，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吞噬法则的暗潮。

　　两个卡洛斯的身影在他视野里逐渐清晰，理性守卫的数据流、情感守卫的魂火，甚至他们意识深处的记忆节点，都在法则之力下显露出脆弱的脉络。

　　识海里的系统突然发出蜂鸣。

　　陈洛感觉有滚烫的数据流顺着脊椎窜上后颈，那是吞噬法则在主动回应他的意志——它在告诉他，该怎么做。

　　赫尔加。陈洛的声音沉稳得像是刻在青铜上的铭文，帮我稳住苏妄的意识体。

　　正在连接......87%......95%......锁定成功。AI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陈洛向前迈出一步。

　　两个卡洛斯同时出手，数据流与魂火交织成网，却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被黑色的光吞噬得干干净净。

　　你以为仅凭分裂就能拦住我？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笃定，从你成为记忆守卫的那天起，你的意识碎片，就该属于我。

　　吞噬法则的黑雾从他指尖涌出，像饥饿的蛇群，精准缠上两个卡洛斯的脖颈。

　　陈洛看见理性守卫的电子蓝瞳孔出现裂痕，情感守卫的魂火开始摇曳，他们的记忆节点在黑雾中显形，那些关于苏妄的、被封存的、被扭曲的、被遗忘的片段，正顺着法则之力，朝着他的识海涌来。

　　而在这一切的最深处，苏妄意识的微光突然亮了一瞬。

　　陈洛听见自己系统的提示音，在意识的最深处炸响——

　　检测到可吞噬目标：记忆守卫·卡洛斯（双重人格体）。

　　是否启动强制吞噬？陈洛喉结滚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感知到苏妄意识体在怀中的震颤——每道裂痕都像扎进他心脏的碎冰。

　　“吞。”他对着系统只说了一个字，声音里带着淬过血的冷硬。

　　黑色雾流瞬间裹住两个卡洛斯。

　　理性守卫的电子蓝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数据流从指尖疯狂涌出试图挣脱，却在触及黑雾的刹那被绞成碎片；情感守卫的魂火发出尖啸，锈钥匙在掌心烧出焦痕，可那黑雾像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攀爬，将幽绿火焰一寸寸吞成暗灰。

　　“你会后悔的！”理性守卫的声音开始扭曲，“记忆融合会引发意识坍缩——”

　　“住口。”陈洛低喝，吞噬法则在识海掀起惊涛。

　　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卡洛斯体内剥离，有苏妄九岁时蹲在雨里擦旧书的专注，有十六岁时站在暴走源能核心前发亮的眼睛，还有被白曜篡改的、用数据洪流覆盖真实记忆的画面。

　　那些被抹去的片段像被冲开的泥沙，终于露出底下的真金。

　　“检测到记忆剥离能力解锁。”系统音突然响起，“可自主筛选目标记忆，保留核心，剔除篡改。”

　　陈洛瞳孔骤缩。

　　他指尖轻轻按在苏妄意识体上，黑色光纹顺着裂痕蔓延，像在修补一件即将碎裂的琉璃。

　　被吞噬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九岁的雨幕、十六岁的实验室、还有后来在星环城顶层与他对视时的疯批笑意，逐渐在意识空间里铺成一条清晰的时间线。

　　“陈洛！”小白的惊呼从现实世界穿透意识屏障，“我破解了白曜的加密数据库——看这个！”

　　陈洛分出一缕意识连接现实。

　　小白的脸出现在系统界面里，额角挂着汗，指尖在全息键盘上翻飞如蝶：“他在培育苏妄的克隆体！神经结构完全复制，甚至连数据直觉都……”少年突然哽住，瞳孔因震惊而放大，“记录显示，第一百二十七次实验体在注入源能时爆体了——他们需要活的意识核心来稳定结构，苏妄……她是最后一个样本。”

　　意识空间里的光雾突然剧烈翻涌。

　　陈洛感觉有滚烫的能量顺着吞噬法则涌入识海，那是卡洛斯的记忆节点被彻底消化的反馈。

　　他抬头，看见扭曲的时间线开始收敛，十六岁苏妄的实验室重新清晰，九岁的后巷退到背景，像被重新装订的旧书。

　　“赫尔加，定位记忆核心。”陈洛的声音沉稳如钟。

　　“正在扫描……”人工智能的声音难得带了丝波动，“已锁定，坐标（a - 7，β - 9）——那是她意识最深处的自留地，连白曜的篡改程序都没能侵入。”

　　陈洛抱着苏妄的意识体向前迈步。

　　周围的记忆碎片如退潮的海水，露出一片纯白的空间。

　　中央悬浮着一颗菱形光核，表面流转着银与蓝交织的纹路，正是苏妄瞳孔里常有的星河色泽。

　　当他的指尖触到光核的瞬间，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是不可预测的变量。”

　　陈洛呼吸一滞。

　　那是苏妄在源能研究院顶楼说过的话，当时她倚着玻璃幕墙笑，发梢沾着源能液的荧光，“所有数据都能被计算，只有你……所以我才会为你疯狂。”

　　光核突然泛起涟漪，无数细若游丝的记忆从核心处涌出——是她偷偷在他咖啡里加三倍糖的监控录像，是她在他破解源能阵眼时咬着笔杆憋笑的侧影，是她在他被议会追杀时用数据洪流撕开包围圈的决绝。

　　每段记忆都带着温度，像被小心收在玻璃罐里的星星。

　　“叮——”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刺目的红光。

　　“检测到记忆核心即将崩解，意识回收倒计时开始：00:01:30。”

　　陈洛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能感觉到光核在掌心急剧降温，苏妄的意识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

　　“来不及了。”赫尔加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的颤抖，“白曜启动了终极清除程序，记忆核心会被彻底格式化——”

　　“陈洛！”现实中的小白突然尖叫，“粒子枪的能量充能完成了！白曜要……”

　　话音被剧烈的爆炸声截断。

　　陈洛能感知到现实实验室的源能核心在剧烈震动，白曜的冷笑穿透意识屏障：“你以为重组记忆就能救她？她的意识早就和克隆体绑定了，核心崩解的瞬间，所有实验体都会……”

　　“而你，”那声音突然放轻，像毒蛇吐信，“会看着她彻底消失。”

　　陈洛的指腹重重按在光核上。

　　黑色的吞噬法则如藤蔓般爬满光核表面，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能感觉到识海因过度使用法则而传来的灼痛，但他的眼神却比星环城的寒夜更坚定。

　　苏妄意识体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光核里的记忆碎片在法则之力下重新排列，那道像烛火般的微光逐渐变得明亮，甚至开始反哺陈洛的识海——那是她意识深处的回应。

　　倒计时跳到00:00:50时，陈洛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意识共鸣。是否启动……”

　　“轰——”

　　现实中的爆炸声震得意识空间剧烈摇晃。

　　陈洛低头，看见苏妄的意识体终于稳定下来，光核表面的裂痕全部消失，流转的银蓝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但系统界面的红色警告仍在闪烁，倒计时跳到了00:00:30。

　　白曜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更近，带着金属的冷硬：“放弃吧，陈洛。就算你能稳住她的意识，记忆核心崩解的冲击也会让你们一起……”

　　陈洛抬头，黑色瞳孔里翻涌着吞噬法则的暗潮。

　　他轻轻吻了吻苏妄意识体的光雾表面，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却又坚定得像刻在石碑上的誓言：“我不会让你消失。”

　　倒计时归零的前一刻，他的识海突然亮起一道银光——那是苏妄的意识碎片主动融入了他的法则空间。

　　而在现实世界，小白抱着碎裂的终端抬头，正看见陈洛的身影从意识空间里跌回现实。

　　他怀里的苏妄虽然仍闭着眼睛，但原本透明的皮肤终于有了血色。

　　“成功了？”小白颤抖着伸手触碰苏妄的手腕，感受到微弱却清晰的脉搏，眼眶瞬间泛红。

　　但陈洛没有回应。他盯着系统界面新弹出的提示，瞳孔剧烈收缩——

　　“意识融合进度：17%。”

　　“警告：记忆核心剩余强度不足30%，建议立即……”

　　“陈洛！”

　　实验室的金属门被撞开，林昭的身影裹着硝烟冲进来，源能武装“天枢”在她背后展开，“白曜启动了自毁程序，整栋楼三分钟后崩塌！”

　　陈洛低头看向怀里的苏妄。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扇动翅膀。

　　他能感觉到她的意识在法则空间里轻轻碰了碰他，像在确认他还在。

　　“走。”他对林昭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定，“我们带她回家。”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白曜站在安全通道的转角，盯着手腕上的终端。

　　苏妄克隆体培养舱的红灯正在疯狂闪烁，最后一行实验记录缓缓浮现：

　　“第128次实验体：意识连接失败。”

　　他的金丝眼镜滑下鼻梁，露出眼底的阴鸷。

　　“没关系。”他轻声说，“反正……”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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