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血色黎明前的暗涌

　　晨光未透，东跨院静室的门扉被轻轻叩响。

　　苏清韫从浅眠中惊醒，握紧了枕边的“承影”。昨夜她并未深睡，脑海中反复演练着玉璜能量的引导与短剑的招式，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合眼。

　　“苏姑娘，主上有请。”门外是秦苍刻意压低的声音。

　　她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和发髻。铜镜中的面容依旧带着几分苍白，但眼神已然褪去了昨日的惊悸，沉淀为一种清冽的平静。她将玉璜贴身藏好，“承影”缚于小臂内侧，推门而出。

　　秦苍站在廊下，玄甲外罩了件寻常的青色棉袍，但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未减分毫。他朝苏清韫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转身引路。

　　这一次，去的并非谢珩的卧房，而是行辕西侧一处更为偏僻、几乎无人踏足的小书房。书房外有两名玄甲卫无声肃立，见到秦苍与苏清韫，只微微侧身让开。

　　推门而入，室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桌两椅，一架书橱，墙上挂着一幅北境堪舆图。谢珩已坐在桌后，依旧是昨夜那身玄色常服，只是肩头处微微鼓起，显然包扎的纱布颇厚。他脸色比昨夜稍好一些，但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未散的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书和一张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的葬雪关城防图。

　　“坐。”谢珩抬了抬下巴，示意苏清韫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秦苍则侍立门侧，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

　　苏清韫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图纸和文书，又落回谢珩脸上。

　　“关内清理，初步有了结果。”谢珩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昨夜至凌晨，共抓获可疑人员四十三人，击毙负隅顽抗者九人。其中，有三人……是吴奎旧部的中层将领。”

　　他的指尖在城防图的某个位置点了点。“负责西城防务的副千总，以及他麾下两个哨长。正是他们，利用职权之便，暗中放入了那支‘商队’的部分人员，并在大典前，疏于对钟楼区域的巡查。”

　　苏清韫心中一凛。果然是内鬼，而且是掌握实权的内鬼！难怪影煞的人能如入无人之境。

　　“人呢？”她问。

　　“招了。”谢珩的语气冰冷无波，“用刑之下，吐出了些东西。他们是受了一个神秘人的重金收买，只负责提供便利和情报，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和具体目的。联络方式是通过西市坊一家叫‘老张皮货行’的铺子传递消息。”

　　老张皮货行？苏清韫记得，这似乎是谢珩原本设在黑水镇的暗桩之一？难道……

　　“那家铺子，三日前便已易主。”谢珩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真正的老张，一家五口，被灭口后埋在了后院。接手的是个生面孔，现在……也已经跑了。”

　　线索又断了。对方行事之周密狠辣，令人心惊。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谢珩从文书下抽出一张薄纸，推到苏清韫面前。“这是从那副千总家中暗格里搜出的，他与那神秘人往来的一部分密信抄本。虽然用的是暗语，但有些措辞和习惯……很熟悉。”

　　苏清韫接过纸张，凝神看去。上面的字迹潦草，内容隐晦，多是关于关防调度、物资流动的“汇报”。但其中几处用词，比如“风寒需多加衣”、“货物需仔细清点”等，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是宫里常用的暗语格式。”谢珩给出了答案，眼神冷冽如冰，“尤其是内务府和……某些勋贵私下传递消息时爱用的把戏。”

　　宫里！勋贵！

　　这意味着，勾结吴奎旧部、协助影煞潜入的，不仅仅是影煞本人或新帝的直属力量，很可能还有京都其他势力掺和其中！他们对北境，对谢珩，或者说……对“源核”的秘密，同样虎视眈眈！

　　局势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还有这个。”秦苍上前一步，将一个小巧的、沾着泥土的金属筒放在桌上，“是在西市坊一处废弃水井的砖缝里找到的，应该是对方匆忙撤离时遗落，或是……故意留下的。”

　　谢珩拿起金属筒，拧开一端，从里面倒出一卷极细的羊皮纸。展开后，上面只画着一幅简单的简笔画——一只站在枯枝上的乌鸦，正低头啄食着什么，而它下方，是一片波浪状的线条。

　　“乌鸦……水？”苏清韫蹙眉。

　　“不是水。”谢珩盯着那幅画，眼中锐光一闪，“是沙。北地有一种说法，‘乌鸦啄沙，风起杀人’。”

　　他抬头，看向秦苍：“最近关外，可有沙暴的迹象？”

　　秦苍脸色凝重：“回主上，探马回报，西北方向三百里外的‘流沙海’，从前日起便有异动，沙丘无风自移，恐有大沙暴形成，正朝东南方向缓慢移动。按速度推算，最迟后日夜间，便会波及葬雪关外围。”

　　沙暴！

　　苏清韫瞬间明白了这幅画的含义！影煞，或者他背后的人，在利用天时！沙暴一起，遮天蔽日，能见度极低，正是浑水摸鱼、发动袭击或者进行秘密行动的绝佳时机！

　　“后日夜间……”谢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看向苏清韫：“永冻荒原的准备工作，必须加快。沙暴一起，道路难行，但或许……也能掩盖一些行踪。”

　　“我们需要什么？”苏清韫直接问道。

　　“顶级的御寒装备，至少能抵御零下五十度严寒的。特殊的雪橇或冰橇，熟悉极地环境和星象的向导，高能量的压缩干粮和燃料，以及……”谢珩顿了顿，“足够分量的‘火髓晶’。”

　　“火髓晶？”苏清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一种只产于极北地脉深处的奇异晶石，蕴含着精纯的火属性能量，是少数能在永冻荒原极端环境下稳定提供热量的东西。”谢珩解释道，“也是启动某些‘星垣’遗留设施可能需要的能量源。这东西……有价无市。”

　　“关内库房可有储存？”苏清韫问秦苍。

　　秦苍摇了摇头：“北境严寒，但火髓晶太过稀少珍贵，以往只有朝廷钦天监和少数顶级勋贵府邸可能收藏少许。关内……从未有过。”

　　这就难办了。没有火髓晶，深入永冻荒原几乎是找死。

　　谢珩沉默片刻，忽然道：“有一个地方……或许有。”

　　苏清韫和秦苍都看向他。

　　“京都，皇室内库。”谢珩缓缓吐出几个字，眼神幽深，“或者说……新帝的私库。先帝晚年沉迷丹道，曾广搜天下奇珍，火髓晶正在其列。新帝登基，这些东西，理应都收入了他的囊中。”

　　去新帝的私库偷东西？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还有一个可能的地方。”谢珩话锋一转，“北漠王庭。”

　　北漠王庭？那个与北境对峙了数百年的草原帝国？

　　“北漠王室传承古老，据说其圣地‘赤焰谷’中，便出产火髓晶。他们与‘星垣’遗迹，或许也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谢珩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而且，据‘隐蛾’之前传回的一些零散消息，北漠王庭内部，近来似乎也不太平，老汗王病重，几位王子争位……”

　　苏清韫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你想……与北漠交易？或者……利用他们的内乱？”

　　“未尝不可。”谢珩没有否认，“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暂时成为朋友。当然，与虎谋皮，需万分小心。”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堪舆图前，手指从葬雪关向北，划过鹰嘴涧，最终落在永冻荒原的边缘。

　　“无论从哪个方向获取火髓晶，都需要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沙暴将至，影煞在暗，京都的视线也从未离开。我们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做好万全准备，同时……清理掉身边的毒蛇。”

　　他转身，目光落在苏清韫身上：“你的玉璜掌控，进展必须更快。永冻荒原的环境极端，‘源核’的共鸣可能会受到影响，也可能……会被激发。你必须在此之前，达到能初步引导其力量护住周身的地步。”

　　“我明白。”苏清韫重重点头。压力如山，但她别无选择。

　　“秦苍。”谢珩看向秦苍。

　　“属下在！”

　　“两件事。第一，动用我们在北漠的一切暗线和资源，秘密接触有可能合作的北漠势力，试探获取火髓晶的可能性，条件……可以适当放宽。第二，关内清理继续，尤其是西市坊，给我掘地三尺！沙暴来临之前，我要影煞那十个人，至少折损一半！”

　　“是！”秦苍眼中燃起战意。

　　“另外，”谢珩顿了顿，“从今日起，行辕内的护卫，全部换成‘老人’。饮食、用水，需经三道检验。她……”他看了一眼苏清韫，“若无必要，不要离开东跨院。若需出门，必须由你亲自陪同。”

　　“属下遵命！”

　　安排完这些，谢珩似乎耗尽了精力，身形微晃，扶住了桌沿。

　　“主上！”秦苍连忙上前。

　　“无妨。”谢珩摆了摆手，重新坐下，对苏清韫道，“你先回去。将玉璜的引导法门，尤其是集中意念、沟通其内部能量脉络的部分，反复练习。晚些时候……我再与你细说关于‘血脉共鸣’的更深层次运用。”

　　苏清韫知道他需要休息，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走出小书房，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但整个葬雪关依旧笼罩在一种压抑的静谧之中，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回到东跨院，她没有立刻开始练习，而是走到院中那株老梅树下。梅枝依旧光秃，但在凛冽的寒气中，枝头竟已鼓起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深红色的花苞，顽强地预示着严冬深处即将绽放的生机。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其中一个花苞，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就像他们此刻的处境，冰封万里，杀机四伏。但生机，或许就隐藏在这绝境的坚冰之下，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她收回手，握紧了袖中的“承影”，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转身，走向静室。

　　无论前路是沙暴，是刺杀，还是永冻的荒原，她都已做好准备。

　　而此刻，在葬雪关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正透过狭窄的缝隙，遥遥望着镇北行辕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期待的弧度。

　　沙暴将起，猎杀……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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