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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溯光·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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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清韫睁开的眼中,玉色神光流转,那不是属于人类的情感,更像是某种古老意志的投射,冷静、浩瀚、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然而,在这片神光的最深处,一点属于“苏清韫”本我的清明,如同冰封湖面下的暗流,正在艰难地维持、凝聚。

  她的指尖触及温润玉璜的瞬间,两个世界的景象在她意识中轰然对撞、重叠!

  一边是星垣之门前的绝境:谢珩身体如濒爆光球,星辉狂潮席卷,三方敌人惊骇僵立,秦苍等人目眦欲裂…

  另一边…是无数碎片般的、被强行“灌注”进来的…过往真相!

  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清晰如亲历的画面与声音,如同最残酷的留影珠,在她重新苏醒的、被星垣之力暂时强化稳固的识海中,一帧帧、一幕幕,不容抗拒地展开——

  ***

  **时间:承平十七年冬,苏家覆灭前夜。**

  地点:禁宫深处,一座隐蔽的暖阁。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阴冷。

  年轻的帝王(如今的皇帝)身着常服,斜倚在榻上,把玩着一枚九龙玉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不见底。他面前,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是年近三十、时任刑部侍郎的谢珩(那时他叫谢明瑜,尚未权倾朝野,但已是皇帝倚重的“利刃”)。他垂手而立,面色平静,但背在身后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另一个,竟是苏清韫之父,太傅苏正庭!他须发微白,面容清癯,此刻却涨红了脸,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失望,直视着皇帝:“陛下!北境军饷贪墨一案,牵连甚广,证据确凿指向户部与兵部数位重臣,甚至…甚至可能涉及宫中!若就此按下,如何向边关浴血的将士交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老臣恳请陛下,彻查到底!”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叹息一声:“苏爱卿,朕知你忠心,亦知边关将士辛苦。但此事…牵扯太大。北漠虎视眈眈,朝局需要稳定。些许蠹虫,朕自会处置,但大张旗鼓…恐生变乱。”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谢珩,“明瑜,你说是吗?”

  谢珩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缓缓抬眼,声音平稳无波:“陛下圣明。稳定…确为当下第一要务。”

  苏正庭猛地看向谢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痛心:“谢侍郎!你…你怎能说出此言?!证据是你我一同搜集!那些边关将士冻饿而死的惨状,你我都亲眼见过!你当初入仕时的抱负呢?!你的良知呢?!”

  谢珩避开了苏正庭的目光,下颌线绷紧如石雕。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转冷:“好了。苏爱卿年事已高,近日为边事操劳过度,有些糊涂了。北境之事,朕自有决断。你…先回府休息吧。无旨,不必再议此事。”

  苏正庭如遭雷击,踉跄一步,看着皇帝,又看看沉默的谢珩,最终惨笑一声,深深一揖,转身,背影佝偻而决绝地离去。

  暖阁内只剩下皇帝与谢珩。

  皇帝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谢卿,你都看到了。苏正庭…太固执,太清高,也太…得人心了。他知道得太多,又不懂变通。北境军饷的盖子不能掀,但他手里的证据…是个麻烦。”

  谢珩猛地抬头:“陛下!苏太傅忠心为国,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只是不懂朕的苦心?谢明瑜,朕提拔你,重用你,不是让你来质疑朕的。别忘了,你谢家当年是如何败落的,又是谁给了你东山再起的机会。也别忘了…你母亲还在朕的‘恩养’之下。”

  谢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垂下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

  “苏家,必须倒。”皇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而且,要倒得‘名正言顺’,倒得让天下人无话可说。通敌叛国…这个罪名,你觉得如何?”

  谢珩浑身剧震,豁然抬头,眼中第一次露出惊骇:“陛下!不可!苏家满门忠烈,岂能…”

  “证据,是可以造的。”皇帝淡淡道,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拓本,扔在谢珩脚边,“北漠三王子拓跋弘那边,朕已派人‘接洽’好了。他会‘提供’一些‘恰到好处’的‘线索’。至于朝中…那些早就看苏正庭不顺眼、或者被他抓住把柄的人,会很乐意落井下石。而你,谢卿…”

  皇帝走到谢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亲昵”:“你是他最看好的后辈,也曾差点成为他的女婿。由你…来主持查办此案,搜集‘证据’,最后…亲手递上那封足以定罪的‘密信’,再合适不过了。这样,苏家的‘罪行’才能坐实,朕的‘被迫’与‘痛心’才能显得真实。而你…”

  皇帝凑近,低语如同恶魔的呢喃:“事成之后,你就是朕最信任的宰辅,权势、地位,唾手可得。你母亲的病,朕会派最好的太医诊治。你谢家的仇…朕也可以帮你报。如何?”

  谢珩站在那里,如同被冰封。暖阁的炭火明明很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从脚底蔓延至头顶。他看着地上那封伪造的“密信”,仿佛看到了苏府上下数百口人的鲜血,看到了苏清韫那双清澈信任的眼睛…也看到了母亲病榻上苍白的脸,看到了谢家祖坟前的荒草…

  选择?

  他没有选择。

  从他被皇帝选中、踏入这权力的漩涡中心开始,从他接受那些“恩惠”与“扶持”开始,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封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密信”。

  指尖冰冷,血液似乎都已冻结。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干涩、空洞:“臣…遵旨。”

  皇帝满意地笑了:“很好。记住,要快,要狠,不能留任何余地。苏正庭…必须死在狱中,死得‘合情合理’。苏家…男丁处斩,女眷没入官婢。至于苏清韫…”

  皇帝顿了顿,看着谢珩瞬间绷紧的脊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才情也佳。原本,朕是打算将她赐死,或者充入教坊司的。不过…既然谢卿似乎对她还有几分旧情,朕可以格外开恩,将她…‘赐’给你。是当奴婢,当玩物,还是其他…随你处置。这也算全了你们当年一段‘缘分’,如何?”

  谢珩的身体颤抖起来,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密信”,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想嘶吼,想将这一切撕碎,但最终,他只是更加低垂了头,将翻涌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与绝望,死死压入灵魂最黑暗的角落。

  “……谢陛下…恩典。”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从心脏剜出的痛楚。

  ***

  画面跳跃,时间快进。

  是苏家被查抄那日,大雪纷飞。

  谢珩身着御史官袍,带着如狼似虎的官兵,踏入苏府。他面容冷硬,眼神空洞,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他亲手从苏正庭书房“搜出”了那封“通敌密信”,面对苏正庭悲愤欲绝的质问和族人绝望的哭喊,他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下达着一条条冰冷的命令。

  苏清韫被仆妇死死拉住,透过纷飞的大雪,她看到了那个曾经许诺护她一世安宁的少年郎,如今站在毁灭她全家的阵营最前方。她的世界,在那一天,彻底崩塌。

  再然后…是那个雪夜,她跪在丞相府阶前,褪下衣衫,露出烙印…他睥睨的眼神,冰冷的话语…以及无人看见的、他转身时,袖中滴落的、混着雪水的鲜血…

  无数细节,无数被忽略的瞬间,无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与挣扎,此刻都在星垣之力灌注的“溯光”视角下,变得无比清晰!

  她看到他每次在无人处呕出的黑血;看到他书房里珍藏的、她少女时的画像下,那被泪水浸染又风干的痕迹;看到他暗中派人保护(或者说监视?)她时的复杂指令;看到他在得知她为柳如烟挡下毒箭时,那瞬间天崩地裂般的惊恐与疯狂;看到他亲手刨开她棺木,见到血缝碎玉时,那彻底崩溃的、野兽般的悲嚎与泪如雨下…

  她甚至…“听”到了他灵魂深处,那道暗红刻痕日夜不休的无声嘶喊:

  “清韫…对不起…”

  “恨我吧…这样也好…”

  “活下去…求你…”

  “碎玉…我拼不回…但我陪你一起碎…”

  真相,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清韫刚刚苏醒、尚且脆弱的神魂之上!

  不是单纯的背叛,不是纯粹的恶。

  是更复杂、更无奈、也更令人窒息的…命运捉弄与权力倾轧下的身不由己。

  他是刽子手,是推手,是造成她一切痛苦的直接根源。

  但他…同样是被操控的棋子,是被折断脊梁、被迫戴上恶鬼面具的囚徒。他用自己的方式(扭曲、偏执、甚至残忍的方式),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在权力的夹缝中,试图护住她一线生机,哪怕是以让她恨他入骨为代价。

  恨吗?

  恨。家破人亡的血仇,十年屈辱的折磨,哪是区区“苦衷”可以抵消?

  但在这滔天的恨意之下,另一种更加冰冷、更加苍凉的情绪,如同永冻荒原的地下水,悄然漫上心头。

  是悲哀。为苏家,为自己,也为…那个同样在炼狱中煎熬了十年、亲手毁灭所爱又承受着比死亡更甚煎熬的男人。

  星垣之门前的“现在”,与记忆溯光中的“过去”,在她玉色神光流转的眸中,激烈地碰撞、交融。

  她看着眼前那个为了护她,不惜引爆自身、试图与所有敌人同归于尽的谢珩。他不再是记忆中冷硬无情的权臣,也不是溯光里那个被迫屈从的苍白青年,而是一个走到了绝路、用最惨烈方式做最后挣扎的…遍体鳞伤的困兽。

  玉璜在她胸口温润地跳动,修复大半的裂痕中流淌着新生的、更强大的力量。这力量不仅来自星垣,也来自冰髓火精的淬炼,来自烙印契约的痛苦共鸣,更来自…这血淋淋真相冲击下,她灵魂深处某种枷锁的破碎与重组。

  “星垣…可不是给你们…这样用的。”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清冷,却多了一丝属于“苏清韫”的、压抑到极致的颤音。

  她抬起的手,并未指向逼近的敌人,而是…轻轻一拂。

  一道柔和却沛然莫御的玉色光波,以她为中心,如同水纹般荡漾开去。

  光波首先触及的,是即将彻底引爆的谢珩。

  那狂暴的、混合着暗红、幽蓝与玉色边缘的能量光球,在这玉色光波的拂过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膨胀的趋势骤然停止!紧接着,光球内部那混乱暴烈的能量,竟被玉色光华引导、梳理,如同暴戾的洪流被导入坚固的河床,虽未平息,却不再失控,反而形成了一股更加凝实、更加内敛的守护力场,将谢珩濒临崩溃的身体暂时稳住,也护住了他身后秦苍等人。

  谢珩眼中疯狂的神采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清韫。他看到她眼中的玉色神光,看到她脸上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与悲伤。

  “清韫…你…”他嘶哑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清韫没有看他,目光转向惊疑不定的莫怀远、金面人与拓跋弘。

  “你们…”她的目光扫过莫怀远手中的黑色骨珠,扫过金面人手中的青紫电刺,扫过拓跋弘贪婪而恐惧的脸,“想要星垣的力量?想知道门后的秘密?”

  她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玉色光华随之大盛,脚下黑色岩石上的古老纹路仿佛被激活,发出共鸣般的微光。星垣之门中涌出的狂暴星辉,在她身周变得温顺,如同臣民拱卫君王。

  “可以。”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抬手指向莫怀远:“你,或者说你背后的影煞,与当年构陷苏家的‘通敌密信’,有何关联?”

  又指向金面人:“你,手中‘雷钥’来自何处?你身后之人,在这棋局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最后,目光如冰刃,刺向拓跋弘:“还有你,北漠三王子。当年‘配合’伪造证据,陷害苏家,换取南朝边贸利益…这笔血债,你北漠王庭,认是不认?!”

  三个问题,如同三道惊雷,劈在广场之上!

  莫怀远脸色剧变,眼中杀机暴涨,手中黑色骨珠嗡嗡作响:“黄毛丫头,胡言乱语!找死!”

  金面人虽未出声,但手中青紫电刺光芒骤亮,显然被戳中了要害。

  拓跋弘更是吓得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吼道:“妖女!你…你血口喷人!”

  他们的反应,已然说明了一切。

  苏清韫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波动,彻底沉入那片玉色的冰海。

  她缓缓抬起双手,胸口玉璜光芒大盛,与星垣之门、与脚下大地、甚至与这整个穹隆空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既然都不认…”她声音冰冷,如同万载玄冰碰撞。

  “那便用血…来认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星垣之门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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