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踢馆

　　江城大学，樱云如织，重重叠叠的粉白花簇几乎压弯了校道旁的枝头，织就了一条流动的花廊。

　　细碎的花瓣乘着微风簌簌飘落，几片轻盈地沾在黄清璃微凉的肩头和墨黑的发梢上，带来若有似无的淡香。

　　上午十点，下课铃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回荡，他正随着人流，踏着满地落英，行走在这片如梦似幻的樱花隧道中。

　　“锵！”

　　一声突兀的、仿佛金属罐体开合的轻响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个冰凉坚硬的触感猝然贴上了他毫无防备的后颈肌肤！

　　那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激起了他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

　　旋身！擒拿！动作快如电光石火！

　　他的身体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已本能地做出反应，右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扣向身后偷袭者的手腕关节。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对方腕骨、力道即将迸发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亮色和狡黠的笑意——

　　急急撤力！

　　澎湃的劲道如同潮水般瞬间收回，指腹只在那纤细的腕骨上轻轻擦过，带起一丝微弱的酥麻感。

　　“警惕性挺高啊，白甜甜！”

　　安思懿举着一个快融化的草莓甜筒，早已笑得弯下了腰，银铃般的笑声在花树下荡漾。

　　粉色的冰淇淋球承受不住这剧烈的晃动，一大坨粘稠的液体顺着她握筒的指尖滑落，“啪嗒”一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面上洇开一小片浅红色的、带着甜腻香气的污渍。

　　黄清璃站定，无奈地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阳光穿过樱花的缝隙，在她带笑的眉眼间跳跃。

　　“潜修收获不小？”

　　安思懿好不容易止住笑，伸出小巧的舌尖，飞快地舔掉手背上沾着的一点奶油，动作自然又带着点不经意的俏皮。

　　她的长睫毛上，甚至还沾着一片小小的、粉白色的樱花瓣，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嗯，悟了招新剑式。”

　　黄清璃的目光从她睫毛上的花瓣移开，淡淡应道，顺手接过了她递来的、那支已经有些歪斜的甜筒。

　　蛋筒的酥皮被融化的冰淇淋浸润，在他温热的掌心沁出细密冰凉的水珠。

　　“什么剑式？”

　　安思懿立刻来了兴致，凑近一步，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下回演示。”

　　黄清璃咬了一口甜筒边缘的酥皮，语气平静。

　　“小气！”安思懿不满地嘟囔，但眼珠一转，忽然又踮起脚尖，带着一身清甜的樱花气息和淡淡的清香，凑近黄清璃的耳畔，压低声音。

　　神秘兮兮地说：“那你可知…咱们校园里，最近又有一些…‘热闹’的事了？”

　　“啥事？”黄清璃微微侧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脸。

　　安思懿退后一步，背着手，歪着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嘿嘿，很快你就知道了！”

　　临近正午，安思懿带着未尽的笑意回了她的单人公寓。

　　黄清璃则脚步一转，前往武仙会馆，想看看上次被他救下的少年陈明辉练的如何了。

　　古朴的武仙会馆，朱漆大门虚掩着，尚未走近，门内便骤然爆出一阵粗粝蛮横的吼声，如同砂纸磨过铁器：

　　“李晶！缩头乌龟当上瘾了是吧？再躲着不应战，明日天威武馆的金字招牌就挂你们门头上当鞋拔子！”

　　黄清璃眉头微蹙，轻轻推开沉重的木门。

　　门轴转动发出“吱呀”轻响，门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演武场中央，三名身着玄黑色劲装、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呈品字形站立，气势汹汹。

　　为首一人脸上斜贯一道狰狞刀疤，此刻正一脸不屑，右脚重重踏在演武场坚硬的青砖地面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以他脚底为中心，数道清晰的裂缝如同蛛网般急速蔓延开来。

　　裂痕一直延伸至演武场另一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靛蓝色练功服、身形挺拔的少年脚前才堪堪停止。

　　那少年正是陈明辉。他双拳紧握垂于身侧，脚下马步扎得稳如磐石，身形没有丝毫晃动。

　　最让黄清璃目光微凝的是，少年此刻的眼神——不再是初见时的惊惶或迷茫，而是如同淬火后的刀锋，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寒光，死死锁定着对面的挑衅者！

　　这蜕变，让黄清璃心中暗自赞许。

　　“馆主闭关静修，不见外客！”

　　陈明辉的声音绷得极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却没有一丝颤音，字字清晰，“要战，先过我们这关！”

　　在他身后，两名同样身着旧练功服的师兄，各持一根齐眉棍，棍梢因紧握发力而微微震颤，显示出他们内心的紧张与决绝。

　　“呵！就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

　　疤脸男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黄纸，手腕一抖，那纸如同飞镖般甩出，“啪”地一声落在陈明辉脚边的裂缝旁。

　　纸张摊开，上面以猩红朱砂写着三个刺目惊心的大字——“挑战书”！

　　“少废话！三对三擂台赛，签了它！输家，闭馆摘匾，滚出江城！”

　　见到此情此景，黄清璃并未立刻上前，只是静立门边阴影处，眼神平静地扫过全场，心中暗忖：

　　“踢馆吗？！”

　　“有点意思捏...”

　　“先看看情况。若情况不对，我再出手也不迟。”

　　“第一阵，我来！”陈明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踏前一步，脚下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稳稳碾碎了半片飘落的枯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这一步踏出，整个人气势陡然攀升，再无半分少年稚气。

　　对面天威武馆的人群中，应声走出一个精瘦如铁、眼神阴鸷的汉子。

　　他裸露的双臂肌肉线条分明，指关节处缠着暗红色、似乎浸透了陈旧血渍的绷带，更添几分凶悍。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沙哑地嘲弄道：“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出头？爷的拳头，专碎你这种硬骨头！”

　　黄清璃依旧抱着双臂，斜倚在角落的兵器架旁，眼神平静无波。

　　他内心却微有波澜：仅仅一个月！巷子里那个面对邪修瑟瑟发抖、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此刻周身气血充盈，筋骨凝练，竟已稳稳踏入铜皮境的门槛！

　　更让他意外的是陈明辉的起手式——正是武仙会馆根基武学“伏虎桩”。只见他双足微分，足趾如虎爪般深深扣入青砖缝隙，力从地起；脊柱如一张拉满的强弓，节节贯通，蓄势待发；双臂交叉护于胸前，筋肉虬结。

　　这沉稳的桩功，竟隐隐带起了细微的破风声，显露出三分伏虎真意！

　　“砰——！”

　　精瘦汉子显然没把这少年放在眼里，狞笑一声，毫无花哨，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如同攻城锤般，撕裂空气，悍然砸向陈明辉交叉格挡的双臂！

　　拳臂相交，发出一声沉闷至极、如同重锤擂响牛皮大鼓般的巨响！

　　陈明辉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狂涌而来，交叉的双臂剧震，气血一阵翻腾。

　　他闷哼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脚下所踏的青砖再也承受不住这股传导下来的巨力，“咔”地一声，瞬间裂开数道清晰的细纹！尘土微扬。

　　“就这点本事？给爷挠痒痒呢？！”精瘦汉子见一拳未能建功，眼中凶光更盛。

　　他狞笑着借势猛地一个旋身，右腿如同一条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辣无比地横扫向陈明辉的腰肋！

　　这一腿又快又狠，角度刁钻，显然是实战中磨练出的杀招，意图将对手拦腰扫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明辉眼中精光爆闪！

　　他没有选择硬接或后退，反而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猛地塌腰沉肩，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地！

　　重心瞬间降至极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记致命的鞭腿。

　　同时，他左腿如同蛰伏的毒蝎骤然扬起，足尖绷直如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自下而上，毒辣刁钻地倒钩踢出！

　　地趟拳·蝎子摆尾！

　　这一脚，时机、角度、速度都妙到毫巅！“啪！”一声脆响，如同枯枝折断！鞋尖精准无比地踢中了精瘦汉子支撑腿右膝后方的膝窝软骨！

　　“啊——！”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让精瘦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右腿瞬间失去力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脸上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陈明辉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在对方跪倒的刹那，他腰腹发力，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身形矫健地腾跃而起！

　　落地瞬间，右掌并拢如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稳稳停在精瘦汉子颈侧动脉三寸之处！

　　指尖的劲气，已然刺得对方皮肤生寒！胜负，已分！

　　演武场内一片死寂，只有精瘦汉子压抑的痛哼和粗重的喘息。疤脸男面色铁青得几乎发黑，他上前粗暴地将惨嚎的同伴拖拽回己方阵营。

　　天威武馆的第二人，一个身形魁梧、肌肉贲张的汉子，沉默着解下了缠绕在腰间的九节钢鞭。

　　沉重的钢环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刮擦声。

　　他踏前一步，声如闷雷：“天威武馆赵莽，讨教了！”手腕一抖，九节钢鞭如毒蛇出洞，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

　　钢鞭的尖啸声中，黄清璃的目光敏锐地掠过陈明辉交叉在身前、微微颤抖且已红肿一片的小臂。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明显紊乱，豆大的汗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浸湿了洗旧的衣领。

　　然而，他的脊背却如同青松般挺得笔直，眼神中的锐利分毫未减。

　　“等下。”就在赵莽即将出手的刹那，黄清璃平静的声音响起。

　　他拨开身前紧张的人群，缓步走入场中，目光直接落在疤脸男脸上：“要见李晶？”

　　话音未落，他指尖随意一弹！

　　“叮——！”

　　一声清脆悠扬的颤鸣！

　　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钱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黄光，精准无比地激射而出，“噗嗤”一声轻响，竟深深嵌入十步开外一个重达百斤的石锁正中心！

　　更令人骇然的是，那铜钱方孔中透出的一缕天光，不偏不倚，正正投射在疤脸男的眉心！

　　黄清璃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打赢我，他自会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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