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恶毒连环 母女死局

　　公主府，后花园。

　　暮春时节，园中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雍容华贵。太平公主坐在花架下，手里拿着一把金剪，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姚黄”牡丹。

　　她的动作很优雅，很专注，仿佛全部心神都在这盆花上。但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双眼睛——那双遗传自武则天的凤眼，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那火焰，是仇恨，是怨毒，是……毁灭一切的欲望。

　　一个侍女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她跟随太平公主多年，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越是平静，越是可怕；越是温和，越是……致命。

　　“我们这位科举第一名，”太平公主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安之维，已经是二十五岁了吧？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不知道安之维的母亲有没有安排呢？”

　　她没有抬头，依然专注地修剪着牡丹。金剪轻轻划过花枝，剪下一片多余的叶子。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公主，安御史家道中落，母亲李氏只是个普通妇人，想必……还未及考虑这些。”

　　“是吗？”太平公主笑了，笑容很美，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那可不好。男人立业成家，乃是正理。我们这位状元郎，如今是监察御史，前途无量，却连个家室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她又剪下一片叶子，动作依然优雅，但手劲却重了几分。

　　“若是没有的话，”太平公主继续说，声音依然很轻，“我们可以为他安排一桩婚事。毕竟是母亲亲点的状元郎，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该为母亲分担一下臣子的愁绪。”

　　侍女低着头，不敢接话。她看不出太平公主的真实用意，只觉得这位主子今日说话的语气，格外……怪异。

　　太平公主终于抬起头，看向侍女。那双凤眼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你说，该为他安排什么样的婚事呢？是世家闺秀，还是……我们府上哪位合适的侍女？”

　　侍女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了太平公主的用意——不是真的关心安之维的婚事，而是要……用婚事来控制他。

　　婚姻，是最温柔的枷锁。

　　尤其是对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来说，如果能娶到公主府安排的女子，无论是正妻还是妾室，都意味着……他从此打上了公主的烙印。

　　到那时，他还能保持那份“孤臣”的锐气吗？还能对陛下忠心不二吗？

　　“公主高明。”侍女低声说，“只是……安御史现在在诏狱，在来俊臣手下‘学习’，怕是不容易……”

　　“不容易？”太平公主打断她，笑容转冷，“越是难啃的骨头，啃起来才越有意思。况且……”

　　她顿了顿，手中金剪忽然用力，“咔嚓”一声，将一根粗壮的花枝剪断。

　　那株“姚黄”牡丹，本开得正好，此刻却被剪掉了主枝，顿时失了气势，残花败叶，凄凄惨惨。

　　“况且，”太平公主看着那株残败的牡丹，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我就是要在他最‘坚硬’的时候，给他套上最‘柔软’的枷锁。我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侍女不敢说话，只是更低地低下头。

　　太平公主放下金剪，拿起丝帕擦了擦手。她的手指修长白皙，保养得极好，但此刻却沾了些许花汁，像……血。

　　“对了，”太平公主忽然又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你还需要办一件事。通知一下我们的李大人，李昭德。该说说我们的李隆基了。”

　　侍女心头一跳。李隆基——那个被陛下接入宫中的临淄王，太平公主的亲侄子，也是……她最痛恨的“棋子”之一。

　　“毕竟母亲在冷宫，”太平公主缓缓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我……又没有子嗣。你说，是不是我的小侄子李隆基，可以过继给我这个姑姑呢？”

　　侍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平公主。过继李隆基？那个被陛下亲自抚养的皇子？那个……害死自己父亲、逼疯自己母亲的“罪魁祸首”？

　　“公主，”侍女艰难地开口，“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我自有办法。”太平公主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母亲不是最疼这个孙子吗？不是把他接到宫里，亲自抚养吗？好啊，那我就让她看看，她最疼的孙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她站起身，走到那盆被剪坏的牡丹前，伸手抚摸残存的花瓣。动作很轻柔，像在抚摸情人的脸，但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却让人不寒而栗。

　　“记住，两件事。”太平公主转过身，看着侍女，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一件是我们安之维安大人的婚事。一件是……我需要一个儿子，来满足我当母亲的心。”

　　她顿了顿，补充道：“去办吧。”

　　这次，她的语气不是命令，倒像是……在诉说内心真实的想法。声音很轻，很柔，甚至带着一丝……哀伤。

　　但侍女很清楚——公主越是这样，越是要小心。因为那哀伤背后，是滔天的恨意；那温柔背后，是致命的毒计。

　　“奴婢明白。”侍女最终说，声音有些颤抖，“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太平公主叫住她。

　　侍女停下脚步，转过身。

　　太平公主走到她面前，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领，动作很轻柔，像姐姐对待妹妹。但侍女却感到脊背发凉——公主的手，很冷，像冰。

　　“这件事，要做得……自然。”太平公主轻声说，“安之维的婚事，要让他觉得，是‘巧合’，是‘缘分’。李隆基过继的事，要让陛下觉得，是‘亲情’，是‘天伦’。”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最重要的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太平公主，是个好姑姑，是个……关心臣子的好公主。”

　　侍女浑身一震。她终于完全明白了——太平公主不仅要算计，还要……伪装。用最温柔的手段，达到最恶毒的目的；用最光鲜的外衣，掩盖最黑暗的内心。

　　“奴婢……明白了。”侍女艰难地说。

　　太平公主点点头，挥挥手：“去吧。”

　　侍女躬身退下，脚步有些踉跄。

　　花园里又只剩下太平公主一人。她重新坐回花架下，看着那盆被剪坏的牡丹，看了很久，很久。

　　阳光照在她脸上，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

　　她想起了母亲武则天。

　　想起了那个坐在龙椅上，俯视众生的女帝。

　　想起了那个为了权力，可以牺牲女儿、牺牲儿子、牺牲……一切的女人。

　　“母亲，”太平公主轻声自语，“您看到了吗？女儿在学您呢。学您的手段，学您的算计，学您的……无情。”

　　她笑了，笑容很美，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可是母亲，您知道吗？女儿恨您。恨您把女儿变成这样，恨您……让女儿也成了您那样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花园深处。那里有一口井，井水很深，很黑。

　　太平公主趴在井沿上，看着井水中的倒影。那张脸，依然美丽，但那双眼睛，却已经……不再清澈。

　　像这口井，深不见底，黑暗无边。

　　“李隆基……”她喃喃自语，“我的好侄子。你知道吗？你的父亲，是被你害死的；你的母亲，是被你逼疯的。而你……却还活得那么好，被陛下那么疼爱。”

　　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公平……这不公平。为什么害人的人，可以活得那么好？为什么无辜的人，却要承受痛苦？”

　　井水中的倒影在晃动，像在嘲笑她。

　　太平公主忽然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进井里。

　　“噗通——”

　　水花四溅。

　　倒影碎了。

　　像她的心，早就碎了。

　　“我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她轻声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母亲，弟弟，侄子，还有……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孤单而决绝。

　　像一柄出鞘的剑，锋利，冰冷，注定……要染血。

　　花园里，那盆被剪坏的牡丹，在风中微微颤抖。

　　像在哭泣。

　　像在……预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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