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安夜话（中）

　　八角楼中继续闲逛的陈临渊先放下不表，时间回到小半个时辰前，刚与陈临渊分开的伊言轻车熟路的走在长安的街巷之中，长安的变化虽大，但是毕竟也是他生活过的地方走起来也是熟门熟路。

　　沿着记忆中的街巷穿行一番，伊言站定在一扇红漆大门前，将沿路买来的点心果脯整理一番后敲响了大门。

　　“谁？”

　　清冷的女声从门内传出，伊言笑着应道：“柳姨，是阿言回来看您啦。”

　　听到伊言的声音，红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只见一位面戴黑纱的黑衣妇人站在门内，看到伊言后眼神中的警惕消散几分。

　　见到黑衣妇人，伊言冲上前紧紧抱住：“柳姨，我想死你啦！”

　　轻轻拍了拍怀中伊言的头，妇人清冷的声音中也带着少许宠溺：“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伊言嘿嘿一笑也是不语安心的享受着眼前的温馨。

　　自打伊言记事起柳姨就一直在家中，伊言的记忆中没有关于父亲母亲的任何事，除了家中佣人之外，就只有柳姨一人。

　　在伊言的心里柳姨就如同母亲一样，是柳姨从小照顾伊言，教会伊言读书认字，将先祖的故事和先祖留下的技艺传授给他。

　　缘之一字就是这么神奇，虽然并未与陈临渊互相聊过彼此身世，但是二人的境遇竟是出奇的相似。

　　逐渐长大后的伊言不愿意一直生活在古宅之中，他想看看更广阔的天空。

　　当他同柳姨讲想去旅行游历时，柳姨并未阻拦而且还帮他收拾好行囊与盘缠。但当他邀请柳姨与他一起走时，柳姨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少时的他并不清楚为何柳姨始终不愿意离开家里，但当他游历天下见识到形形色色的世间之时，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就像他向往离开家去见识天下间各种美食一样，柳姨一直守在家中也是为了某些属于她的坚持吧。

　　往后的几年，伊言时不时的会回到长安的古宅，有时会带来一些本地不常见到的吃食，有时会带来一些新奇的故事。

　　城外的宅子，则是柳姨特意安排下人置办的，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伊言晚归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伊言将这一路见识到的新鲜事物一一讲给柳姨听，包括与陈临渊相遇的事，当然关于古字之类涉及好友师门传承的隐秘并未提及。

　　知道伊言终于交到了朋友妇人心中自是为他感到高兴，闲聊一会后妇人带着伊言向着深处的书房走去。

　　路过院子时，熟悉的淡淡草药清香与淡淡的炊烟味在一瞬间仿佛将伊言带回了童年，这里是他记忆深处最安心的回忆。

　　跟着柳姨向着书房走去，路上还不时拿起晾晒的果子丢进嘴里，妇人看着伊言这副模样也不责备。

　　推开书房的大门，柳姨径直走向书架的方向，在其上翻找起来。

　　“本来想着晚些时候叫人把它放在城外的宅院中，正好你回来了，便省得跑这一趟了。”说罢柳姨从书架顶部取下一个包裹，熟练的将之拆开后将里面木匣递给伊言。

　　“这是你爹之前留下的，说是等你大些再交给你。”

　　“我爹留下的……”伊言迟疑的接过木匣，指尖触碰的其上纹理感觉到一丝熟悉。

　　说真的，对于父亲这个概念伊言其实非常陌生，甚至连少数襁褓中的回忆也不曾有过这么一个身影存在。

　　但是此刻面前的木匣仿佛在伊言不存在的记忆中凭空描绘出一个身影。

　　伊言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木匣，这是一个颜色暗沉的木匣，用料似是罕见的雷击枣木，表面天然的焦黑纹路，被打磨的温润光滑，但指尖触摸间时隔漫长的岁月仿佛还能在其中感受到来自雷霆的炽热。木匣并没有锁，只是在合页处有一处小小的凸起。

　　伊言顺着凸起的位置轻轻按下，一声清脆的机括声从木匣内传出，木匣应声打开。

　　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纸张出现其中，清风自院中吹来将纸张展开。

　　“伊言吾儿，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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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后的午后本就带些燥热，再加上方才刚从高昌的锻造工坊走出，陈临渊快走两步来到树荫下的茶铺坐下。

　　一上午的探索，陈临渊堪堪将八角巨楼的部分走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已经在位于长安城中轴的朱雀大街之上。

　　朱雀大街仿佛分水岭一般，踏入其上便明显感觉先前西市喧闹的异域氛围消失不见，此刻身边虽然也偶然能看到部分胡商异族，但是更多的是感受来自于都城的厚重威压。

　　脚下的路在秋日下泛着微光，看似青石铺就但是站在其上明显感觉一丝异样，陈临渊对此不甚了解也就并未深究。

　　目光顺着北方望去，太极宫的轮廓隐约浮现，这次哪怕并未运转体内文心，陈临渊依然可以明显感受到那股深沉威严的气息——那正是大唐的国运之龙。

　　陈临渊感觉到一丝异样，脑海中突然有些隐隐作痛，熟悉的冰凉感尚未涌出时。

　　“啪！”

　　一声木杖敲击石板的脆响传入耳中，将隐约的痛感驱散。

　　陈临渊回头看去，只见一名披着素白斗笠的老者拄杖站立在不远处。老人面色和蔼，轻抚胡须笑吟吟的看着陈临渊。

　　感受到方才老人出手相助，陈临渊拱手抱拳行礼道：“感谢老丈出手相助，在下陈临渊蜀中山野一读书人，不知方才为何……”

　　“哈哈哈！有趣有趣！”

　　老人爽朗的笑声打断了陈临渊的提问，却见他抬手指了指远方天空，笑着说道：“小伙子悟性不错，年纪轻轻就能看到国运之势，只是如今大唐正是国运鼎盛之际，以你的如今的修为贸然直视自是难以招架。”

　　听闻老人的解释，陈临渊后怕的看了眼太极殿方向，畏惧的赶紧收回目光，正欲向老人道谢，却发觉原先老人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奇怪……”挠了挠头，陈临渊还是坐回茶铺，有了这次经历他再看向周围的目光明显谨慎了许多。

　　回想今天上午的经历，陈临渊还是十分满意的，虽然看到的仅仅是都城长安的冰山一角。但是已经可以充分感受到所谓永恒之城的含金量。

　　白日的都城已经如此繁华，那有着“不夜之城”之称的长安，其夜景又会是如何惊艳呢？

　　抬头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碰面的时间还早，陈临渊索性坐在茶铺上拿出纸笔记录起来，从初入长安商队云集到八角巨楼的宏伟壮观，再到方才太极殿轮廓的惊鸿一瞥，正当犹豫是否该讲国运之龙一并记下时，心中一震让他及时停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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