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深渊渡劫

　　当栓子用简易担架将林烬转移到索桥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个素来冷静的狙击手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古老的索桥横跨在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之上，山风穿过“哑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吹得桥身如同醉汉般左右摇晃。

　　桥板腐朽不堪，许多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铁索，如同巨兽裸露的肋骨。魏大勇等人刚刚用新砍的树干和粗藤在几处最危险的地段进行了紧急加固，铺设的“新路”看起来同样脆弱，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队长！”看到栓子架着林烬出现，魏大勇等人立刻围了上来，看到林烬虽然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还活着，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后面……可能还有尾巴，但暂时甩开了。”栓子言简意赅，“鬼子快摸过来了，李岩说至少一个小队，距离不到二里地了。”

　　魏大勇脸色一沉，看向那岌岌可危的索桥，又看了看重伤的林烬，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时间犹豫了！必须马上过桥！栓子、周虎，你们俩先过去，在对面建立掩护！石兰同志，你熟悉山林，你第三个过，到对面找安全路线！铁柱，你和我负责抬队长过桥！小眼、明远、李岩，你们紧随其后，注意脚下，互相照应！”

　　“等等！”石兰突然开口，她看着昏迷的林烬，又看了看那摇晃的桥，眼神闪烁，“抬着担架过，目标太大，重心不稳，风险太高。”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队长留在这边！”王铁柱急道。

　　石兰走到林烬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和包扎情况，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决定：“把他绑在我背上，我背他过去。”

　　“什么？！”魏大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石兰同志，这桥你自己过都危险，再背个人……”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爬的悬崖峭壁比这桥险的多了。”石兰的语气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山野女子特有的执拗和自信，“而且我身形相对轻巧，平衡感好。背着人，重心反而更稳，只要绳索够结实。你们抬担架，目标大，更容易晃，也更容易踩空。”

　　她看向魏大勇：“魏副队长，这是最快、最可能成功把林队长带过去的方法。信我一次。”

　　魏大勇看着石兰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昏迷的林烬和那催命符般的索桥，一咬牙：“好！就按你说的办！栓子、周虎，立刻过桥！石兰同志，需要什么，快准备！”

　　没有时间争论。栓子和周虎对视一眼，将步枪背好，深吸一口气，前后踏上了那摇摇晃晃的“生命线”。

　　他们步伐极稳，如同走在平地，双手却紧紧抓住两侧冰冷的铁索，每一步都踩在加固的树干或相对完好的旧桥板上。

　　山风袭来，桥身剧烈摆动，两人的身体也随之摇晃，却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平衡。短短三十多米的桥，他们用了近三分钟才安全抵达对岸，立刻占据有利地形，枪口指向来路方向。

　　石兰迅速用几根最结实的攀岩绳，在林烬和自己身上缠绕、打结，形成了一个牢固的背负系统。

　　她将林烬的双臂绕过自己肩膀，在胸前交叉固定，又将他的双腿和自己腰部绑在一起，确保他不会滑脱。林烬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侧，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她皮肤上。

　　“队长，我们回家了。”石兰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林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然后，她将防滑粉末小心地洒在自己鞋底和双手即将抓握的铁索位置。

　　“小心！”魏大勇等人紧张地看着。

　　石兰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她不再看脚下那令人眩晕的深渊，目光只锁定前方对岸栓子他们模糊的身影和手中紧握的铁索。

　　第一步踏出。

　　“嘎吱——”加固的树干发出呻吟。

　　桥身猛地一晃！石兰的身体随着桥摆荡，但她下盘极稳，如同扎根在桥上，双手死死扣住铁索，指节发白。背后的林烬似乎因为晃动而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闷哼。

　　第二步，第三步……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仿佛不是在过桥，而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山风更加猛烈，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发丝飞舞。

　　有几次，脚下腐朽的桥板突然碎裂，她的脚猛地踩空！但每一次，她都能在电光石火间，凭借惊人的反应和腰腹力量，将重心迅速调整到另一只脚或抓紧铁索的手臂上，化险为夷。

　　对岸的栓子和周虎看得手心冒汗，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干扰她。

　　魏大勇等人也陆续开始过桥，他们比石兰更加小心翼翼，速度也更慢。

　　当石兰走到桥中央，也是桥身晃动最剧烈、下方深渊雾气最浓的位置时，异变突生！

　　不是来自桥，也不是来自迫近的追兵，而是来自她背上的林烬！

　　一直昏迷的林烬，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疼痛的痉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从骨髓深处迸发的震颤！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寒意，以林烬心脏位置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石兰瞬间感觉如同背了一块寒冰！那寒意穿透衣物，直透肌肤！与此同时，她挂在胸前、原本已经冰冷沉寂的那枚家传银饰，竟也再次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如同冰片碎裂般的“咔咔”声，表面甚至凝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怎么回事？！”石兰心中大骇，脚步不由一顿。

　　就是这一顿，恰好一阵更强的侧风袭来！桥身猛地向一侧倾斜！石兰重心失衡，脚下加固的树干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小心！”对岸的栓子和桥上的魏大勇等人同时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石兰眼中厉色一闪，不再试图稳住身体，反而借着桥身倾斜的势头，双腿猛地发力一蹬！整个人背着林烬，如同山猿般向前荡了出去！同时，她空出一只手，闪电般抓住前方一根更高位置的、作为护栏的副索！

　　“嘎啦啦——！”脚下刚才踩踏的树干彻底断裂，带着碎木掉入深渊，久久听不到回音。

　　石兰单手吊在副索上，身体连同背上的林烬在空中晃动！下方是翻滚的雾气和无底深涧！

　　“石兰！”魏大勇目眦欲裂，却不敢妄动，怕引起更大晃动。

　　石兰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凭借着山民血脉中传承的强悍力量，一点点将身体向上拉，双脚同时寻找新的落脚点。背后的林烬依旧在颤抖，那股寒意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影响她的动作灵活性。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林烬的意识深处，那由令牌碎片编织的冰冷网络，似乎因为主人身体面临的极端危险和外界的剧烈刺激，被彻底激活了某种深藏的机制！

　　原本缓慢弥散的灰白色“细丝”骤然变得明亮、活跃！它们不再仅仅“缠绕”和“编织”，而是开始疯狂抽取林烬体内残存的、用于维系生命的最基本的生物能量，甚至开始逆向渗透，将一种冰冷、有序、却带着强烈“存在感”的奇异物质（或能量）反向注入他的细胞、组织、经脉之中！

　　这种“注入”带来的不是修复，而是一种霸道的、覆盖和转化！

　　林烬残破的身体在冰冷网络的“重塑”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但也爆发出一种违背常理的、最后的潜力。他身体的颤抖停止了，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微光，体温骤降到冰点以下。

　　背着他的石兰，感觉自己背着的仿佛不再是一个重伤的人，而是一尊正在从沉睡中苏醒的、冰冷的石像！

　　“呃啊——！”石兰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脚踩到了前方一块相对稳固的旧桥板上，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主索。她来不及思考林烬身上的诡异变化，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要命的桥！

　　她不再追求平稳，而是用一种近乎搏命的速度，手脚并用，连拖带拽，背着异常沉重的林烬，向着对岸冲刺！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对岸，栓子和周虎已经冲到了桥头，伸出手准备接应。

　　最后三米！两米！一米！

　　石兰奋力一跃，背着林烬，扑到了对岸坚实的岩石地面上！栓子和周虎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解开绳索，将两人分开。

　　林烬被平放在地上，身体依旧冰冷，灰白色的微光迅速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呼吸似乎比之前更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

　　石兰瘫坐在地，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停颤抖。她看向林烬，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对岸传来了枪声和日语的叫喊——追兵到了！

　　“快！砍断索桥！”魏大勇刚踏上对岸，立刻吼道。

　　王铁柱和周虎二话不说，拔出砍刀和刺刀，对着桥头固定铁索的腐朽木桩和石楔疯狂劈砍！栓子则举枪对准对岸露头的日军士兵，进行精准压制射击！

　　“砰！砰！”“咔嚓！咔嚓！”

　　在子弹的呼啸和金属木材的断裂声中，古老的索桥发出一声悲鸣，一侧铁索猛然崩断！整座桥身如同断线的风筝，向深渊一侧歪斜、坠落！

　　几名试图冲上桥的日军士兵惨叫着跌入深涧。

　　对岸，日军小队长气急败坏的吼声隐约传来，却被越来越宽的深渊天堑隔绝。

　　判官小队，终于暂时摆脱了追兵。

　　但所有人都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围在林烬身边，看着他冰冷苍白的脸和异常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心中充满了未知的忧虑。

　　石兰默默地捡起自己那枚表面凝霜、温度极低的银饰，紧紧攥在手心。她看着林烬，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超越任务和同袍之情的、源自血脉直觉的深深敬畏与……一丝恐惧。

　　他，还是“人”吗？

　　山风穿过峡谷，带来深涧下的寒意。林烬静静地躺在那里，体内那场不为人知的、冰冷而霸道的“重构”，正悄然进入一个更深层、更关键，也更具风险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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