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平局留面服众心

　　斋宴方散，众人移步上清宫前宽阔的青石广场。

　　月色如洗，清辉遍洒，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赵峰当先步入场中，身形沉稳如山岳，足下不丁不八，双臂缓缓抬起，一前一后，掌心含虚，正是武当太极起手式“揽雀尾”。

　　他目光锐利如电，牢牢锁住林羽，沉声道：

　　“林羽道友，请！”

　　话音未落，一股沉稳浑厚、却又暗蕴刚猛爆发力的内家真气自其体内勃发，衣袂无风自动，筑基一年的深厚根基显露无遗，在年轻一代中确属翘楚。

　　林羽神色古井无波，缓步上前，行至赵峰丈许开外，依礼抱拳：

　　“赵峰道友，请赐教。”

　　“赐教”二字余音尚在，赵峰已然动了！

　　足下发力，青石板上绽开细微裂纹，人影如离弦劲矢，瞬间撕裂两人间距。

　　毫无试探，一出手便是武当太极中刚猛迅疾的“进步搬拦捶”！

　　拳风破空，发出低沉啸音，直捣林羽中宫！

　　这一拳势大力沉，刚柔相济，将太极“柔中寓刚”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显是浸淫多年。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林羽并未硬撼。

　　身形微晃，恍若风中弱柳，足下踏出玄奥莫测的步法，于间不容发之际侧身滑步，堪堪避过拳锋。

　　凌厉的拳风擦着他玄色法袍掠过，带起一片猎猎声响。

　　赵峰一击落空，拳势立时如江河奔涌，连绵不绝！

　　“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

　　一招招精妙绝伦的武当拳法施展开来，拳掌指爪变幻无方，刚柔劲力交相流转，时而如巨斧开山，时而又似柔丝缠身，将林羽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林羽在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看似险象环生，仅凭那奇异身法左支右绌，闪避、格挡、借力卸力。

　　玄色法袍上的金银符文在月华下明灭闪烁。

　　他虽未反击，但每一次移动格挡皆妙至毫巅，仿佛早已洞悉赵峰每一次攻击的落点。

　　然在外人眼中，他确被赵峰牢牢压制，唯有勉力支撑。

　　“哼！果然徒有虚名！”

　　“鬼谷秘术？就这身法么？”

　　围观弟子中，已有不屑的私语响起，武当弟子更是面露得色。

　　赵峰久攻不下，心中不耐，轻视之意更盛。

　　他猛地变招，一记“肘底看捶”虚晃，引得林羽侧身，蓄力已久的右拳如毒龙出洞，凝聚全身劲力，带着刺耳裂帛之声，直轰林羽胸腹！

　　正是武当太极爆发力最强的杀招之一——“冲天炮”！

　　筑基修士全力施为，足以开碑裂石！

　　拳风凛冽，直逼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林羽眼中精芒乍现！

　　他不再退避，亦不硬接。

　　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飘然一仰，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滑飞数尺，恰好让过那致命拳锋的锐气。

　　同时，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疾速变幻，瞬间结出一个繁复玄奥的法印——鬼谷秘传“子午诀”！

　　“阵起！”

　　林羽口中清叱，法印无声无息按向地面。

　　嗡——！

　　一声低沉却清晰的嗡鸣骤然响彻广场！

　　以赵峰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青石地面，陡然亮起无数纵横交错的银白光线！

　　光线并非杂乱，而是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精密繁复的棋盘格网！

　　每一道线条都散发着冰冷彻骨的空间禁锢之力！

　　鬼谷六道——大方棋盘（困阵）！

　　赵峰那志在必得的一拳，彻底落空！

　　更令他骇然的是，周遭空间仿佛瞬间凝固！

　　一步踏出，脚下明明是熟悉的青石板，却如同陷入万载玄冰，举步维艰！

　　眼前景象模糊扭曲，近在咫尺的林羽身影，隔着层层水波般的屏障，变得遥不可及！

　　“阵法？！”

　　赵峰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他猛地环顾，只见自己已被囚禁于这光线构成的巨大棋盘之中！

　　无论向何方冲撞，皆如撞上无形壁障，空间被折叠、错位，咫尺竟成天涯！

　　林羽的身影已退至阵外，负手而立。

　　玄色法袍在月光下流淌着神秘光泽，他平静地注视着阵中如困兽般左冲右突的赵峰。

　　“破！”

　　赵峰惊怒交加，低吼一声，体内真气狂涌，双拳泛起土黄光芒，施展武当秘传“震山锤”，狠狠轰向地面！

　　轰隆！

　　气劲爆发，青石碎裂飞溅！

　　然而，棋盘银线仅是微微波动，碎裂的石块仿佛被无形之力束缚，依旧停留在原本的“格子”内，整个阵法空间岿然不动！

　　“给我开！”

　　赵峰不信邪，毕生所学倾泻而出。

　　拳、掌、指、腿，劲气纵横，罡风呼啸，甚至施展“梯云纵”身法试图凌空脱困。

　　然纵使他跃得再高，落点仍在棋盘之内，空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看似触手可及的边界，永远无法触及！

　　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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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刻钟过去！

　　广场之上，鸦雀无声。

　　所有年轻弟子脸上的轻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们眼睁睁看着武当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赵峰，在那玄奥的棋盘阵中，如同陷入天罗地网的飞蛾，任其如何爆发，如何挣扎，竟连阵法的边缘都无法摸到！

　　那看似简单的光线，竟蕴含如此恐怖的禁锢伟力！

　　赵峰汗流浃背，气息粗重，眼中充斥着憋屈、愤怒，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骇然。

　　他引以为傲的拳脚功夫，在这鬼谷阵法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赵峰因力竭而动作迟滞，阵法威压几乎令他窒息之时，林羽平静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广场：

　　“赵峰道友，武当绝学，刚柔并济，名不虚传。今日切磋，意在交流，不如……就此作罢，以平局论如何？”

　　平局？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阵中的赵峰更是身躯猛地一僵，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平局？

　　对方根本未曾真正出手，仅布一阵，自己便已束手无策！

　　这算什么平局？

　　这分明是对方为自己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巨大的屈辱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同时涌上心头。

　　赵峰明白，若林羽有心取胜，在他被困入阵中的刹那，便有无数手段可施。

　　这“平局”二字，是台阶，更是悬殊实力差距下的怜悯！

　　他死死咬紧牙关，望向阵外那平静注视自己的林羽。

　　对方眼中并无胜利者的倨傲，唯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半晌，赵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复杂心绪，艰难抱拳，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林羽道友……阵法通玄，赵峰……心服口服！此局，是赵峰输了！多谢道友……手下留情！”

　　最后四字，沉重如山，却发自肺腑。

　　林羽微微颔首，右手随意一挥。

　　地面上的棋盘银线瞬间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空间的禁锢感也随之冰释。

　　赵峰顿觉周身一轻，那无形的万钧重压荡然无存。

　　他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再次深深看了林羽一眼，默默退回武当派人群之中，再无半分先前狂傲。

　　广场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颠覆性的、近乎诡异的结果所震撼。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轰，没有眼花缭乱的法术，仅仅是一座阵法，一位筑基一年、战力卓绝的武当精英，便束手就擒！

　　鬼谷秘术的诡谲与强大，第一次如此直观而深刻地烙印在众人心头！

　　上清派老宗师捋须赞叹：

　　“以阵入道，困敌于无形，鬼谷之术，果然玄妙莫测！林道友年纪轻轻，阵道修为竟至斯境，后生可畏！”

　　灵宝派大法师目光灼灼：

　　“此阵暗合空间至理，与我符箓之道亦有相通，妙哉！”

　　青城山掌教朗声大笑：

　　“好！不战而屈人之兵，阵道奇才！林道友，蜀中多奇诡秘境，若有兴致，可来一探，或对道友阵道有所裨益！”

　　邀请之意，溢于言表。

　　张清源真人脸上欣慰之色更浓，看向林羽的目光满是嘉许。

　　官方的钟主任与山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凝重与重新审视的意味。

　　那些原本心存不服的年轻弟子，此刻望向林羽的目光，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一丝后怕。

　　他们终于明白，能被掌教真人破格授箓，与各派宿老平起平坐者，绝非侥幸！

　　林羽平静地承接着众人的目光，玄色法袍在夜风中轻扬。

　　他深知，这场“平局”，远比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更能昭示一切。

　　鬼谷之名，经此一“试”，已在众位心高气傲的道门精英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青石板上银线消隐处，唯余月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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