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铁壳子里煮红薯也香

　　那条蜿蜒南下的路线，恰好与天气预报里那片正在集结的雨云，走向了同一个终点。

　　他默默地握紧了那只已经有些变形的铝锅，锅底的余温透过掌心，传来一丝熟悉的暖意。

　　这温度，和他驾驶室里那个小小的加热腔如出一辙，都是对能量最极致的利用，不浪费一分一毫。

　　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苏晴烟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退缩，反而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目光灼灼地绕着这台改装得面目全非的挖掘机打转。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驾驶室下方，一截从车体里突兀伸出的、被熏得乌黑的小烟囱上。

　　“喂，”她指着那里，好奇心压过了客套，“你这台……大家伙，还能烧火取暖？”

　　她在整理昨夜的照片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在粗犷的排气管旁边，这个微型烟囱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匠气。

　　陈默的肩膀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不喜欢被人探究自己的秘密，尤其是这些关乎生存的、他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巧思。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苏晴烟那清澈又执着的注视下，弯腰掀开了旁边的一块侧板。

　　复杂的管路和机械结构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苏晴烟凑近了看，才明白这设计的精妙之处。

　　陈默并没有额外安装燃烧炉，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发动机工作时产生的巨大热量。

　　他在冷却水循环的主管道外部，严丝合缝地加装了一个铜质的加热腔体。

　　滚烫的冷却水流经此地，腔体内的温度便能稳定地维持在足以煨熟食物的程度。

　　此刻，腔体里正躺着两块被锡纸包裹的红薯，表皮已经微微焦黄，香甜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柴油不能浪费，热量也一样。”陈默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声音低沉得像是从机器内部发出的共鸣。

　　苏晴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掏出相机，对着这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可持续加热装置”连续按下了数次快门。

　　“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安静的加油站里显得格外清脆。

　　“废物利用，热能再循环……这简直是工业美学和生存主义的完美结合！这才是真正的可持续生活！”她由衷地赞叹，语气里满是发现宝藏的兴奋。

　　拍完照，她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能搭一段你的顺风车吗？前面那段山路，手机信号完全是盲区，我得尽快跟我的团队汇合。”

　　“不载人。”陈默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关上侧板，转身准备登车，用行动表明了谈话的结束。

　　然而苏晴烟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她非但不恼，反而狡黠一笑，迅速绕到挖掘机后方，将自己沉重的相机包和户外背包，一把塞进了挂在车尾的一个巨大的、带锁的工具箱里，然后“哐当”一声关上箱门。

　　“我没进你的驾驶室，不算乘客。”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冲着已经踩上踏板的陈默扬了扬下巴，“我不占你一寸地方，你就当……多了一组移动的道具，怎么样？”

　　陈默的动作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工具箱，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脸“你能奈我何”表情的苏晴烟，眉头紧锁。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发动机再次轰鸣，算是默认了她的跟随。

　　钢铁巨兽缓缓驶上省道，苏晴烟开着自己的越野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的车载电台里不断传来各种问题：

　　“你到底要去哪里？”

　　“那场救援之后，你为什么不肯露面，甚至不让大家知道你是谁？”

　　陈默始终沉默着，只在偶尔路过一座废弃的旧桥墩时，透过对讲机，用近乎自语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有些路，修一次是不够的，总得有人一直盯着，一直修。”

　　夜幕降临，他们在高速服务区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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