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代价

　　“代价……”

　　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骼，在这片死寂的黑色河面上回荡，直接钻入我的脑海，冻结了我的思维。

　　代价？

　　我猛地看向那笼罩在斗篷下的摆渡人，它那只枯瘦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指向我怀中黯淡的“星核碎片”，又指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水。

　　它要这碎片作为渡河的代价？

　　不！绝对不行！

　　这碎片是我压制阴寒、屏蔽窥探、甚至可能是找到“阳钥”的关键！失去了它，我恐怕连这黑水对岸都走不出去，就会彻底被体内的寒毒吞噬！

　　“不可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嘶哑，“此物于我性命攸关！能否用其他东西交换？”

　　我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其他物件——那枚引动一切的秘钥，记录着曾祖父笔记的残破书页，甚至那卷《星枢衍阵图》和《镇龙木》。

　　但摆渡人那空洞的“视线”没有丝毫动摇，手指依旧指着碎片，沙哑的声音重复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代价……”

　　它并非讨价还价的商人，而是某种古老规则的执行者。它只认它认可的“信物”，而此刻，它索要的，就是这“信物”本身，或者说，是这碎片中蕴含的、与黑水同源或相斥的星辰力量。

　　骨舟停滞在黑色的水面上，不再前进，也不再后退。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凝固。对岸的迷雾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身后的河岸早已消失在昏暗与死寂中，巨狼自爆的余波似乎也被这黑水彻底吞噬、湮灭。

　　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我握着怀中那光芒黯淡、触手冰凉的碎片，心脏如同被浸入这黑水之中，一点点下沉。

　　给出碎片，我可能失去唯一的依仗，前途未卜。

　　不给出碎片，骨舟不会前行，我将永远被困在这黑水中央，直至力竭，坠入这永恒的黑暗，或者被可能追过黑水的“观星殿”之人擒获。

　　这是一个死局。

　　左肩的阴寒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绝境的压迫，开始更加猛烈地冲击着“星核碎片”构筑的脆弱防线，冰冷的刺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提醒着我时间的紧迫。

　　我死死盯着那摆渡人，试图从那斗篷的阴影下看出些什么，但那里只有一片虚无，一片比黑水更深的空洞。

　　它的存在，它的规则，冰冷而无情。

　　我该怎么办？

　　曾祖父……您当年渡过黑水时，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巨狼……它用生命为我换来的渡河机会，难道要断送在这里？

　　不甘！强烈的不甘如同火焰，在我冰冷的胸腔中燃烧！

　　我闭上眼，精神力沉入体内，沟通着那黯淡的碎片，沟通着与之共鸣的《星枢衍阵图》，沟通着那丝维系生机的《镇龙木》暖流。

　　碎片……星辰坠落之骸……黑水……这诡异的河流，是否也与那坠落的星辰有关？所以摆渡人才会对其产生感应？

　　若是如此……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我的意识！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摆渡人，不再试图讨价还价，而是沉声问道：“你要的，是这碎片中蕴含的星辰之力，对吗？”

　　摆渡人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算是默认：“……力量……本质……”

　　果然！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不再压制左肩那蠢蠢欲动的阴寒核心！反而，我主动引导着“星核碎片”的力量，不再汲取，而是……反向刺激那盘踞的阴寒！

　　“嗡——！”

　　碎片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最后的光芒剧烈闪烁！而左肩深处，那沉眠的毒龙被彻底激怒，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精纯、都要冰冷的“星屑蚀骨”之力，猛地爆发开来！

　　但这股力量并未冲向我的四肢百骸，而是在我的刻意引导和“星核碎片”的吸引下，化作一道凝练的、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寒气，如同一条扭曲的毒蛇，萦绕在我的指尖！

　　这，才是“观星殿”星辰之力最本质、最扭曲、最恶毒的模样！

　　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无法站稳。强行引导并剥离这部分阴寒本源，几乎让我当场昏死过去。但我强撑着，将指尖那缕凝练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灰黑色寒气，递向摆渡人！

　　“这力量，源自星辰，与你索取的‘本质’同源！用它，作为代价，如何？！”我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缕寒气被抽离。

　　摆渡人那一直毫无动静的身躯，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它那空洞的“视线”，从我怀中黯淡的碎片，移到了我指尖那缕扭曲的灰黑色寒气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黑水那永恒的、死寂的流动在背景中无声上演。

　　终于，它那枯瘦的手，缓缓抬起，不再是指向碎片，而是伸向了那缕灰黑色寒气。

　　没有接触。

　　那缕凝练的、足以瞬间冻结生机的阴寒之气，在靠近它苍白手指的瞬间，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地被吸入了那斗篷下的虚无之中，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它……吸收了这“星屑蚀骨”的本源阴寒？

　　摆渡人收回手，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可。”

　　话音落下的瞬间，它手中的骨篙再次轻轻一点黑水水面。

　　停滞的骨舟，重新动了起来，以一种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滑向对岸的迷雾。

　　我虚脱般地瘫坐在冰冷的骨舟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左肩处传来一种诡异的空虚感，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那最核心、最恶毒的一部分本源被剥离，反而让“星核碎片”的压力大减，那黯淡的星辉，似乎都稳定了一丝。

　　我赌对了！

　　摆渡人要的并非碎片本身，而是其中蕴含的、某种层次的星辰力量本质。而“星屑蚀骨”这等被扭曲污染的星辰之力，同样符合它的要求！

　　我用一道催命符，换来了生路。

　　骨舟破开迷雾，对岸荒芜、覆盖着黑冰的河滩，已清晰可见。

　　我回头望去，黑水茫茫，来路已渺。

　　圣山、狼穴、那苍灰色的身影……都已成过往。

　　付出的代价，远不止那一缕阴寒。

　　我握紧了怀中依旧冰凉的“星核碎片”，看向前方那片未知的、属于白山尽头的永恒冰原。

　　星陨之湖，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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