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玉虚符诏，再邀入劫中

　　绝龙岭深处，时光在煞气的流转与地脉的嗡鸣中悄然滑过。地仙众人闭关潜修，舔舐伤口，消化着穿云关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血废”所带来的苦涩与养分。岭中气氛，不复初归时的惶然悲戚，而是逐渐沉淀出一种内敛的坚韧与有序的忙碌。

　　蒲英出关后，并未立刻开始大张旗鼓地布置“万象归元阵”。她深知此阵牵连甚广，一旦启动，必然引动绝龙岭乃至周边地域的地脉灵气剧变，动静绝不会小。在自身实力未完全恢复、外界窥探未明的情况下，贸然行事，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与砺锋、伤势已稳定下来的岳震商议后，决定分步而行，暗中筹备。

　　首要之事，是进一步梳理、稳固绝龙岭的地脉。砺锋领着一批精研地脉之术的弟子，以蒲英所传的、融合了“万象归元阵”理念的疏导之法，不再强行“净化”煞气，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医师疏通淤塞的经脉，引导着岭中狂暴紊乱的地脉煞气，缓缓向着几个预设的、相对稳固的“节点”汇聚、沉淀。同时，以阵法之力，小心翼翼地呵护、增强地脉中那些残存的、微弱的“生发”之意。过程缓慢，肉眼难察变化，但身为地仙，众人皆能清晰感应到，脚下这片“绝地”的“气”，正在发生某种极其细微却方向明确的积极转变。一些对地气感应敏锐的弟子，甚至发现自己修炼时，吸纳到的、来自大地的灵气，不再如以往那般驳杂暴烈，而是多了一丝难得的“温顺”与“滋养”。

　　与此同时，蒲英结合自身对“玄黄混沌星元”的稳固感悟，以及“万象归元阵”的推演所得，开始有针对性地指点弟子修行。她不再拘泥于地仙祖庭固有的功法套路，而是根据各弟子所长、所悟，乃至性格心性，引导他们将观摩十绝阵的感悟（哪怕只是一丝）与自身道法相结合。擅长阵法的，助其领悟“变化”与“节点”把控；精于丹道的，授其“火候”与“药性调和”中的“控制”与“转化”之妙；修炼战技的，则点明“刚柔并济”、“蓄势待发”的道理。岳震更是成了活教材，他亲身经历“劫运反噬”与“诅咒偷袭”，对“内韧”与“战意守护”的体会最深，常常与战堂弟子切磋，将自己那濒死体验中悟得的、将战意内敛为“不灭心火”的法门倾囊相授，虽粗糙，却让弟子们受益匪浅。

　　资源收集也在暗中进行。绝龙岭虽贫瘠，却也孕育了一些外界罕见的、性属阴寒或蕴含煞气的灵材奇石。更有弟子在梳理地脉时，于某些煞气沉淀节点附近，发现了品质不错的“地煞精金”、“阴冥玉髓”等物，皆是布阵炼器的上好材料。地仙众人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小心翼翼地采集、囤积。砺锋更派出数支精明谨慎的小队，在确保隐匿的前提下，远出数百里，于南疆其他荒僻险恶之处，搜寻布阵所需的特殊辅材与灵药种子。地仙库藏，在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增加着。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专注于自身成长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

　　这日，蒲英正在新建的“地枢阁”（暂命名，用于推演阵法、储存典籍）内，与砺锋、岳震及几位长老推敲“万象归元阵”几个外围防御节点的具体布置方案。突然，负责警戒岭外阵法的一名弟子匆匆来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长老！岭外正东方向，约百里处，有清正浩大的仙光降临，其气息……疑似玉虚宫道法！仙光中似有一人，并未靠近，只悬停于空，手中持有一物，金光缭绕，道韵威严，正向吾等方向散发清晰的神念波动……似乎，是在等待回应。”

　　玉虚宫？仙光？持物等待？

　　蒲英与砺锋、岳震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可看清来人样貌？所持何物？” 砺锋沉声问道。

　　“距离尚远，阵法阻隔，看不太清。但观其仙光气象，绝非寻常弟子。所持之物……似是一卷金册玉轴，上有紫气缭绕，威压隐隐，令人心悸。” 弟子回忆道。

　　金册玉轴，紫气威压……蒲英心中一动，想起昔日于洪荒听闻的某些传说。玉虚宫元始天尊颁下法旨，或是有重大事宜通传洪荒正道时，所用便是类似形制之物，名为“玉虚符诏”！

　　“符诏既至，避而不见，反失礼数，更授人以柄。” 蒲英沉吟片刻，果断道，“砺锋师兄，岳震师兄，随我出岭一见。开启部分外围阵法通道，但核心禁制不可松懈。余下诸位，各守其位，提高警惕。”

　　“是！”

　　三人化作流光，飞出绝龙岭。在岭外约五十里处，按下遁光。果然，只见前方不远处，祥云托举，一名面容清矍、三缕长髯、身着八卦仙衣、手持拂尘的道人，正静静立于云头。其周身玉清仙光纯正浩大，隐隐有庆云虚影沉浮，道行显然极为深厚。他手中所托，正是一卷金光熠熠、紫气盘旋的玉轴卷册，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威严道韵。

　　见到蒲英三人现身，那道人目光扫过，在蒲英身上略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对蒲英的气息变化有所感应。他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声音清越平和：“贫道玉虚门下，道行天尊，奉掌教师尊与广成子师兄之命，特来绝龙岭，宣读玉虚符诏。三位，可是地仙一脉蒲英、砺锋、岳震三位道友？”

　　竟是十二金仙之一的道行天尊亲至！蒲英心中更沉。对方礼数周全，直接道明来意，更抬出元始天尊与广成子，姿态看似平和，实则压力如山。

　　蒲英三人不敢怠慢，连忙还礼：“贫道蒲英（砺锋、岳震），见过道行天尊。不知天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玉虚符诏，所为何事？”

　　道行天尊微微颔首，不再寒暄，神色一肃，双手捧起那金册玉轴，朗声宣道：

　　“玉虚符诏，敕曰：”

　　“兹有地仙一脉，溯自域外，道祖遗泽，根脚玄奇。穿云关前，观阵十绝，于劫波凶澜之中，明心见性，悟道归真，新途初辟，道果乃成。其行可嘉，其志可勉。”

　　先扬。肯定了地仙的“根脚”（扯上道祖遗泽）、“表现”（观阵悟道）和“成果”（新道初成），姿态颇高。

　　“然，天地杀劫，浩荡未休。成汤气数将尽，西周圣主已出，此乃天道轮回，大势所趋。穿云一役，仅破荆棘，前路犹有险阻。佳梦、青龙、汜水诸关，妖魔盘踞，左道横行，逆天而抗，阻滞王师，致使生灵涂炭，劫运绵长。”

　　点明现状。商周之争未结束，后面关卡更凶险，有“妖魔左道”阻路，将西岐东进与“天道大势”、“拯救生灵”绑定。

　　“地仙之道，新成于劫，暗合‘包容转化、于劫中立身’之妙，尤擅应对诸般左道异术、劫煞侵蚀。此正为顺天应人，完此量劫因果，砥砺锋芒，印证大道之良机也！”

　　核心意图。直接点出地仙新道的“特长”，并上升到“顺天应人”、“了结因果”、“砥砺印证”的高度，将“邀请”包装成“机遇”与“责任”。

　　“今，特敕此符诏，诚邀地仙诸位有道之士，再出绝龙，辅弼周室，共破险关，涤荡妖氛。但有所需，玉虚门下，可酌情襄助。待得乾坤定鼎，劫波平息，天道有感，功德自成。届时，洪荒之大，当有灵山福地，以奉地仙道统，享万世清静，参无上大道。”

　　利诱。许诺“玉虚襄助”（有限度的支持），事成后的“天道功德”，以及最重要的——一块合法的、受承认的“灵山福地” 作为地仙永久道场！这对至今仍寄居绝龙岭这等“绝地”、漂泊无根的地仙而言，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此乃天数机缘，亦是尔等地仙一脉，于此洪荒杀劫之中，正名、立身、扬道之必经。望尔等深体天心，明察时势，勿负此缘。钦此——”

　　符诏宣读完毕，金光与紫气缓缓收敛。道行天尊手托符诏，目光平静地看向蒲英三人，等待回应。

　　寂静。只有绝龙岭方向传来的、永不停歇的煞气呜咽风声。

　　压力，实实在在的、混合了“大义”、“因果”、“利益”与“潜在威胁”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蒲英、砺锋、岳震心头。

　　符诏言辞看似客气，甚至多有褒奖许诺，但内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地仙，你们的新道我们已经看到了，很有“用处”。现在杀劫还没完，西岐还需要你们这种“特长人才”去攻克难关。这是你们“了结因果”（观阵沾的因果）、“验证大道”的好机会，事成之后，好处大大滴（地盘、功德、名分）。但若拒绝……“顺天应人”的对面是什么？“勿负此缘”的潜台词又是什么？在穿云关，广成子能救你，也能……

　　岳震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隐现。他听懂了这符诏里的逼迫意味，那股刚被压抑下去的战意与怒火，又有升腾之势。砺锋面色沉凝，眉头紧锁，显然在急速权衡利弊。

　　蒲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她上前一步，对道行天尊再次行礼，语气不卑不亢：“符诏之意，吾等已明。天尊亲自驾临宣诏，地仙惶恐，亦深感玉虚宫厚意。然……”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道行天尊：“地仙新道初立，根基未稳，众人伤势未愈，实需时日潜心巩固。且，出山助周，关乎一脉道途与数百弟子性命前程，非蒲英一人可决。恳请天尊，容我等回归岭中，与同门共议，再做答复。”

　　道行天尊似乎早有预料，并未动怒，只是深深看了蒲英一眼，缓缓道：“蒲英道友思虑周全，自无不可。然，天时不等，劫运不待。西岐大军，不日将发。此符诏，还请道友收下。三日之后，贫道再来，听取回音。”

　　说罢，他将手中那卷依旧散发着淡淡金紫道韵的玉虚符诏，轻轻一推，符诏便缓缓飞至蒲英面前。

　　蒲英伸手接过。符诏入手微沉，隐有温润之意，但其中蕴含的、代表玉虚宫与“天道大势”的无形威压，却让她的心，更加沉重了三分。

　　“多谢天尊。三日之后，必给答复。” 蒲英收起符诏，再次一礼。

　　道行天尊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脚下祥云涌动，托着他化作一道清光，瞬息远去，消失在天际。

　　直到那道清光彻底看不见，岳震才猛地吐出一口浊气，低吼道：“他娘的！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看上了咱们阵法的能耐，想拉咱们去当马前卒，啃硬骨头！那佳梦关、青龙关要是好打，他们玉虚自己怎么不去扫平了？还‘酌情襄助’，呸！”

　　砺锋叹了口气，看向蒲英手中那卷符诏，沉声道：“符诏已接，便是因果。拒绝，便是公然违逆玉虚宫代表的‘天道大势’，恐立成众矢之的。答应……前路凶险，恐十绝阵之局再现，甚至更为酷烈。那许诺的‘灵山福地’，怕是无数尸骨铺就。”

　　蒲英默默摩挲着符诏冰凉的玉轴，望向绝龙岭方向，眼中思绪万千。她知道，真正的抉择时刻，到了。地仙一脉，是继续蛰伏，冒着与玉虚乃至“天道大势”对立的风险？还是应诏出山，踏入那明知凶险、却可能搏得一线生机与立足之地的杀劫旋涡？

　　“先回去，召集所有弟子，共议此事。” 蒲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地仙之道，非一人之道。是蛰伏，是出山，需众人同心，共担因果。”

　　三人化作流光，返回绝龙岭。岭中，那短暂的、专注于自身成长的宁静，已被这卷突如其来的玉虚符诏，彻底打破。山雨欲来，风已满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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