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剑拔弩张——走向深渊的最后一步

　　巴黎，1911年初秋的日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玻璃窗，洒在铺开的《晨报》头版上。

　　“阿加迪尔！”这个陌生的摩洛哥港口名字，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巴黎的沙龙、交易所和议会走廊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和不安的漩涡。

　　几个月前，当德国“豹”号炮舰赫然出现在阿加迪尔港，以“保护德国利益”为名向法国在摩洛哥的势力范围发出赤裸裸的挑战时，那种自1870年后便深植于法兰西民族灵魂深处，对莱茵河对岸的警惕与恐惧，再次被尖唤醒。

　　这不再是遥远的殖民地的摩擦，这头德意志雄鹰的利爪，似乎已经搭上了法兰西的肩头。

　　天榜画卷将时空彼端的观者拉入了那气氛凝重的波旁宫。

　　总理约瑟夫·卡约，一位精明的财政专家和坚定的缓和派，正站在议会的讲坛上。

　　他面容憔悴，声音因疲惫和压力而略显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陈述着与德国大使艰难谈判的细节，为那份用一部分法属刚果领土换取德国承认法国在摩洛哥保护权的协议进行辩护。

　　“先生们。”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或愤怒、或疑虑、或支持的面孔。

　　“我们避免了一场战争！一场我们尚未做好万全准备的战争！我们保全了法兰西的和平与尊严，代价是那片中非的丛林！”

　　台下立刻炸开了锅。

　　民族主义派的议员们猛地站起身，挥舞着拳头，脸色因愤怒而涨红。

　　“耻辱！”“这是新的投降！”

　　他们怒吼着，指责卡约将法兰西的殖民地拱手让与世仇，玷污了民族的荣誉。

　　激进派和社会党人则对这笔秘密外交交易深感不满。

　　而在咖啡馆和街头，公众舆论也鲜明地分裂了。

　　一些人庆幸战争得以避免；另一些人则感到一种熟悉的屈辱，仿佛色当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最终，卡约的协议虽然在议会勉强通过，但他本人的政治生命却因此走到了尽头。

　　民族主义的狂潮迫使他辞职。

　　天榜画卷清晰地映照出他离开马蒂尼翁宫时，那孤独而沉重的背影。

　　他的下台，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转折：通过外交智慧和妥协来维持欧洲均势、避免与德国正面冲突的策略，在法国国内的空间正变得越来越窄。

　　一股更强硬、更笃信“唯有实力才能遏制战争”的思潮，开始占据上风。

　　取代卡约的是雷蒙·普恩加莱。

　　这位来自洛林的法律专家，性格与卡约截然不同。

　　他冷静、坚定、务实，内心深处烙印着家乡被割让的痛楚。

　　他的上台，象征着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对外政策的决定性转变。

　　“实力政策”被摆在了最核心的位置。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防御，他要确保法兰西在任何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能够与盟友一起，拥有足以粉碎敌人的力量。

　　画卷跟随着普恩加莱的身影，从巴黎到圣彼得堡，再到伦敦。

　　他的外交活动异常频繁而高效。

　　他加固着与俄国熊的联盟纽带，确认着那份要求东西两线同时对德展开进攻的军事协定；他精心培育着与英国狮的“挚诚协定”，推动着两国海军将领间的秘密会谈，将模糊的谅解转化为具体的战略协同。

　　在他的主导下，法俄协约与英法协约，正从一个松散的谅解网络，逐渐收紧为一个更具约束力，面对共同威胁的“三国协约”。

　　与此同时，在总参谋部那戒备森严、挂满巨大地图的作战室里，一种近乎宿命论的进攻哲学，已经完全主导了法军的战略思维。

　　“攻势至上”成为了信条，成为了拯救法兰西的唯一福音。

　　第十七号计划的蓝图在将领们手中传递、修改、完善。

　　画卷映出将领们狂热地指着地图上德军可能入侵的路线，他们坚信，法兰西士兵继承了昔日大革命志愿军和拿破仑近卫军的勇武，只要配以足够的“勇气”和“进攻精神”，那身着蓝上衣、红色马裤的潮水般的突击，就能在最初的交战中一举突破德军的防线，将战争迅速带入德国的领土。

　　任何对防御和退却的考虑，都被视为怯懦和对民族精神的背叛。

　　然而，欧洲的火药桶并非只在巴黎和柏林。

　　画卷的目光，随着历史本身的轨迹，投向了那片被称为“欧洲火药桶”的巴尔干半岛。

　　1912年和1913年接连爆发的两次巴尔干战争，如同两声震耳欲聋的预演炮响。

　　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希腊等民族国家，在混乱中从垂死的奥斯曼帝国身上撕裂着领土，随即又因分赃不均而彼此厮杀。

　　在巴黎和欧洲各国的观察家眼中，这些发生在东南欧的局部冲突，其意义远不止于此。

　　他们紧张地注视着，看到了俄国如何站在其斯拉夫小兄弟塞尔维亚身后，试图扩大在巴尔干的影响力；看到了奥匈帝国如何恐惧地看着塞尔维亚的壮大，视其为对其多民族统治的直接威胁；也看到了德国如何更加紧密地将其命运与奥匈这个日益不稳的盟友捆绑在一起。

　　巴尔干的每一次边界变动，都在牵动着欧洲大国间那根已经绷紧至极的神经。

　　时间，在一种表面繁华、内里焦虑的氛围中，滑入了1914年。

　　普恩加莱因其坚定的政策被选为总统，入住爱丽舍宫，而更富好斗性的勒内·维维亚尼出任总理。

　　整个春天和夏初，法国政坛的焦点一度集中在国内激烈的社会议题上，特别是那位因主张和平、反对三年兵役法而饱受攻击的社会党领袖让·饶勒斯的命运。

　　然而，所有的内部争论，都在1914年6月28日那个闷热的下午，被一条从萨拉热窝传来的紧急电讯彻底击碎了。

　　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

　　消息初到时，巴黎的反应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震惊。

　　但很快，随着德国对奥匈的无条件支持（“空白支票”）逐渐明朗，随着奥匈向塞尔维亚发出那份苛刻的最后通牒，空气中的氧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天榜画卷映照出法国外交部奎ai d‘Orsay（凯道赛）那彻夜不息的灯火，映照出普恩加莱与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紧急往来的密电，也映照出英国外交部那暧昧不明、令人焦灼的沉默。

　　七月的最后几天，是在一种不断加速、近乎令人窒息的眩晕中度过的。

　　俄国宣布总动员！

　　德国向俄国宣战！

　　德国向法国宣战！

　　德军入侵中立的比利时！

　　当德军铁蹄践踏比利时中立的消息传来，它如同最后一块决定性的砝码，彻底消除了英国参战前的一切犹豫。

　　原本在议会中尚有分歧的英国，此刻找到了扞卫公义与国际法的充分理由。

　　1914年8月1日，法国发布了总动员令。

　　画卷以磅礴而又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这历史性的一刻：乡村邮差骑着自行车，将印着“动员”字样的白色告示贴在村政府的布告栏上；农场里，年轻的农夫放下手中的农具，与家人默默拥抱；巴黎的火车站，被汹涌的人潮淹没，无数身穿旧式蓝上衣红马裤军服的士兵，与哭泣着、却又努力微笑着的妻子或母亲告别。

　　车站的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烟味、离愁与一种被煽动起来的、近乎悲壮的爱国狂热。

　　“打到柏林去！”“圣诞节前回家！”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试图掩盖每个人内心深处那份对未知战争的巨大恐惧。

　　战争的机器已经全面开动，无法停止。

　　从1870年色当的惨败与屈辱中诞生的第三共和国，在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内部分裂、政治丑闻、社会变革与民族主义的淬炼后，此刻终于将自己与盟友牢牢绑定，驶向了一场旨在复仇、扞卫生存、却无人能预料其惨烈程度的巨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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