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崭新躯壳中的旧日孤狼

　　离开那间充满诡异气氛的废弃房屋，叙拉古的晨光似乎并未带来多少暖意。

　　拉普兰德走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步伐依旧带着她特有的、介于慵懒和警惕之间的节奏，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一些不同。

　　她偶尔会无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曾经留有旧疤现在却光洁一片的皮肤，眉头微蹙，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与某种陌生的感觉对抗。

　　她的动作比以往似乎更……轻盈了一些。

　　少了矿石病那无形的枷锁和旧伤带来的细微滞涩，她的身姿更加挺拔，如同一柄被拭去锈迹后，寒光更盛的利刃。

　　但这种“完美”的状态，显然让她很不习惯。

　　在一次跨越一道较宽的断裂墙面时，她习惯性地计算了力度和落点，但新身体远超预期的爆发力让她落地时微微一个踉跄。

　　虽然立刻稳住，但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烦躁。

　　“啧。”她咂了咂嘴，像是在嫌弃这具不听话的身体。

　　我们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水源，清理了身上干涸的血污。

　　拉普兰德看着水中自己完整的倒影，尤其是那双显得格外清晰锐利的瞳孔，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拳砸在水面上，搅碎了倒影。

　　“真他妈不习惯。”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我对此默默地递给她一些从之前从某些废弃房屋搜刮来的相对干净些的备用衣物。

　　她没有道谢，接过去，背对着我利落地换上。

　　即便在更换衣物时，她的感官也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换上一身合体的黑色劲装，她看起来少了几分之前的狼狈，多了几分精悍。

　　但那头标志性的白色长发和那双充满野性与疯狂的蓝灰色瞳孔，依旧宣告着她是谁。

　　之后我们继续移动，目标是寻找食物和更安全的落脚点。

　　途中，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一小队似乎是“灰鼬”家族外围的巡逻兵。

　　拉普兰德对此眼神一亮，那种面对战斗时的兴奋感再次涌现。

　　“正好，拿来试试手。”她舔了舔嘴唇，不等我反应，便已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之后的战斗过程……堪称碾压。

　　她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反应更是敏锐到了极点原本需要费些手脚才能解决的敌人，在她手下如同纸糊般脆弱。

　　双剑挥舞间，带起的已不是简单的风声，而是一种近乎音爆的锐鸣。

　　她像是在适应一件威力过载的新武器，起初还有些细微的生疏，但很快便找回了节奏，甚至更加狂放、更加致命。

　　我几乎没怎么插手，战斗就在一片血光中结束了。

　　拉普兰德站在尸体中间，微微喘息，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有战斗后的酣畅淋漓，有对新力量的满意，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太简单了……”她喃喃自语，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就像砍瓜切菜。”

　　曾经有很多次的战斗都游走在生死边缘，伤痕和病痛是代价，也是活着的证明。

　　而现在，这种近乎无敌的感觉，反而让她感到一丝不真实和……无聊？

　　她转过头，看向我，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戏谑，但底下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看来，‘野狗’你的‘大礼’，确实分量不轻。”她走到我面前，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捶我的胸口，“不过，别指望我会感谢你，这身‘新皮囊’，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洗刷干净的展览品。”

　　闻言，我沉默着，没有反驳。

　　拉普兰德对此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继续向着远处走去。

　　之后我们找到了一些罐头食物，在一个相对稳固的地下室里暂时歇脚。

　　拉普兰德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为了补充能量，她似乎在细细品味食物本身的味道。

　　这也是矿石病缓解后，感官恢复敏锐带来的新体验？

　　吃完东西，她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但我知道她没睡。

　　“喂。”她突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昨我昏迷的时候，除了‘巨狼之口’，还有别的吗？”

　　听到拉普兰德的话，我心里一紧。

　　她果然察觉到了什么。

　　是战斗现场的痕迹？还是我身上残留的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常气息？

　　“……没有。”我选择隐瞒骨甲的事情。

　　那力量凭空出现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自己一个人类怎么会长出外骨骼？

　　对此我自己都感到恐惧和不解。

　　我现在是什么？

　　拉普兰德睁开眼，蓝灰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审视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

　　“是吗？”她拖长了语调，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最好没有。我不喜欢谜团，尤其是……藏在我身边的谜团。”

　　她重新闭上眼睛，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过，看在你昨晚没把我丢下，还……‘治好’了我的份上（虽然我很不爽），暂时留着你这条小命吧，‘野狗’。”

　　这大概是我从她口中第一次听到“认可”的话了。

　　用她独有的、混合着威胁和别扭的方式。

　　夜色再次降临。

　　拉普兰德主动承担了前半夜的守夜。

　　我靠坐在角落里，看着她坐在入口处、沐浴在微弱月光下的侧影。

　　那具崭新充满力量的躯壳里，居住着的依旧是那个被往事缠绕、在疯狂与虚无间徘徊的孤独灵魂。

　　我治愈了她的身体，却无法治愈她的过去。

　　而我这具同样异常的身体和未知的能力，或许将成为她新的执念，新的“观测”对象。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鲜血、秘密和这诡异的“恩赐”中，变得更加扭曲，也更加牢固。

　　就像两条在黑暗深渊中互相缠绕、互相依存的藤蔓，不知最终会攀向何方，也不知是否会一同坠入更深的黑暗。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名为叙拉古的残酷舞台上，我们仍是彼此唯一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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