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奇怪的大叔

　　龙门冬日的阳光难得慷慨，将中城区一条老旧的步行街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江流海走在这条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街道上，大衣的扣子严谨地系到最上一颗，步伐依旧带着属于上位者的沉稳节奏。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扫视全局，而是会偶尔停留在某些具体的平凡的细节上。

　　冒着热气的蒸糕摊，橱窗里五颜六色的廉价玩偶，蹲在路边专心致志玩着石子游戏的孩子。

　　他是来“体验”的，或者说，是来尝试理解构成儿子日常的这些碎片。

　　助理推荐的这条“本地人常逛”的街道，此刻就在他脚下。

　　路过一家生意兴隆的糕点铺时，他的脚步略微停顿。

　　橱窗里，一种金黄油亮的撒着白芝麻的椭圆点心散发着甜腻诱人的香气。

　　他记得助理昨天“闲聊”时提到，江流川似乎挺喜欢这家的“蛋挞”。

　　犹豫了大约三秒，江流海走了进去。

　　店内空间狭小，人声嘈杂，他高大的身形和冷峻的气质立刻引来几道好奇或敬畏的视线。

　　他无视了这些，径直走到柜台前。

　　“两个蛋挞。”他的声音平淡，却自带一种让喧嚣为之一静的气场。

　　“好、好的！刚出炉的！”店员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夹起蛋挞装入纸袋。

　　江流海接过温热的纸袋，指尖传来陌生的暖意。

　　他走到街角相对安静处，迟疑地拿出一个，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内馅滑嫩，但甜度有些发腻。

　　他微微蹙眉，但还是在咀嚼了几下后，咽了下去。

　　一种极其陌生的、单纯的、由热量和糖分带来的简单满足感，伴随着街市的嘈杂一起涌入感官。

　　这大概就是儿子偶尔会享受的“无意义的快乐”？

　　他将剩下的蛋挞包好，没有扔掉，只是拿在手里。

　　这时，他的私人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加密简讯。

　　内容看似寻常的天气问候，却夹杂着约定好的暗语，提示能天使那边有了新进展。

　　她“偶然”发现了江流川小时候某次学院竞赛中获得的一枚旧奖章（其实是助理“不小心”透露了存放地点），并“热情地”建议或许可以借此打开话题。

　　江流海的目光在“奖章”二字上停留片刻。

　　那东西他记得，当时只觉得是小儿科的玩意儿，随手让管家收了起来，从未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或许对当时的江流川而言，那代表了某种被认可的喜悦。

　　他将简讯删除，继续向前走，手中的袋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另一边，能天使正兴高采烈地对着通讯器另一头的助理“汇报战果”：

　　“……对！奖章我‘无意中’从流川那个旧行李箱夹层里‘发现’的！他可惊讶了！

　　然后我就顺理成章地说，‘哎呀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你爸爸说不定也想看看呢？’ 他……他没说话，但耳朵动了一下！我觉得有戏！”

　　助理温和带笑的声音传来：“您做得非常自然，能天使小姐。

　　情感联系的建立，往往始于共同回忆的唤起，我会寻找合适时机提及此事。”

　　“嗯嗯！对了，你老板……江叔叔他，最近怎么样？还在龙门吗？”能天使压低声音，带着点打探的意味。

　　“江先生仍在龙门，进行一些……私人事务的考察。”

　　助理滴水不漏，“他似乎对体验本地生活颇有兴趣。”

　　他没有提及江流海此刻正捏着蛋挞走在旧街上。

　　“哇！那太好了！”能天使更兴奋了，“这说明他真的在乎流川！我就说嘛！嗯……那我们要不要再推一把？比如，制造个‘偶遇’？在流川常去的面馆什么的？”

　　助理沉吟了一下：“‘偶遇’需要极高的自然度，否则可能引起少爷的反弹。

　　目前，通过物品和话题作为桥梁，可能更为稳妥，我们可以继续交换一些……无害的、正向的生活细节。”

　　“好吧好吧，听你的，专业人士！”能天使从善如流，随即又八卦起来。

　　“诶，你说，他们父子俩最后能和好吗？像普通人家那样，一起吃饭聊天什么的？”

　　“这取决于双方的意愿和努力，以及……一点契机。”

　　助理回答得很有分寸，“我们能做的，是为契机创造可能。”

　　结束通讯，能天使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脸上露出充满干劲的笑容。

　　这可比护送危险货物刺激多了！而且是为了流川。

　　近卫局内，江流川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准备和同事换班去用餐区。

　　路过休息室时，看到瓦伊凡大叔正端着一个特大号保温杯，靠在窗边，眉头紧锁地看着一份文件，时不时揉着太阳穴。

　　“大叔，怎么了？又是头疼？”江流川走过去关心地问。

　　最近大叔看起来总是很疲惫。

　　瓦伊凡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习惯性地扯出一个略显粗豪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完全驱散眼底的沉郁。

　　“嗨，老毛病，这鬼天气加上这些破报告，看得人眼晕。”

　　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是一些关于下城区流动人口和近期轻微治安事件的汇总，内容繁杂琐碎。

　　江流川瞥了一眼，目光忽然被文件边缘露出的一角照片吸引。

　　那似乎是某个仓库区的现场照片，角落里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红色的像是干涸油漆或铁锈的痕迹，但形状有些怪异。

　　他正想细看，瓦伊凡却状似随意地将文件合拢，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操心我，快去吃饭！下午不是还要去盯那个盗窃案嫌疑人？精神点！”

　　他说着，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江流川闻到那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涩味似乎又浓了一点。

　　“大叔，你这杯子里泡的什么？味道有点特别。”江流川随口问道。

　　“老家带来的土方子，祛湿散寒的，味道是怪了点，但管用！你小子要不要来点？”他作势要把杯子递过来。

　　“不用不用！”江流川连忙摆手，心里那点微弱的疑惑被大叔自然的反应打消了。

　　大概真是自己太敏感了。

　　“对了，”瓦伊凡像是想起什么，“上次那边，你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没有，挺安静的。”江流川摇头，隐瞒了自己听到声响和闻到气味的小插曲，毕竟只是些模糊的感觉，没有实质证据。

　　“那就好。”瓦伊凡点点头，目光似乎深邃了些，“那片地方鱼龙混杂，没事少去。真要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报告，别自己逞能。”

　　“知道了。”江流川应下，心里却因为这份关心而微暖。

　　他告别瓦伊凡大叔，走向食堂。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在他身上。

　　工作顺利，前辈关照，朋友热心（虽然能天使最近有点神神秘秘），甚至连父亲那边……似乎也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非对抗性的平静气息。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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