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代价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天，或许只是弹指一瞬。

　　在这片被反复蹂躏早已化为焦土和废墟的战场上，只有永恒的破坏与再生在循环。

　　我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尽的痛苦和修复中沉浮。

　　记忆的碎片像被打破的镜子，散落一地，难以拼凑。

　　我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眼前这庞大如山的阴影又是什么？

　　忘了。

　　都忘了。

　　只记得一片刺目的猩红，一个倒下的白色身影，和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执念。

　　杀。

　　身体越来越虚弱。

　　不是再生的速度变慢了，恰恰相反，再生的速度似乎被催发到了某种极限，每一次破碎与重组，都像在透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

　　骨甲不再光滑，而是布满了粗糙的、仿佛强行粘合留下的疤痕和裂纹，颜色也从苍白转向一种死寂的灰败。

　　体内的“熔炉”早已干涸，积累动能成了奢望。

　　每一次移动，都像在拖着千钧重担，每一次攻击，都软绵无力，如同孩童的嬉闹。

　　夜空巨狼依旧屹立，但祂那原本深邃如同夜空的皮毛，此刻也显得黯淡了许多，上面布满了无数由我一次次徒劳攻击留下的浅痕和白点。

　　祂的攻击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狂暴而频繁，反而带着一种被苍蝇长期骚扰后极其不耐烦的烦躁。

　　“无谓的挣扎……该结束了。”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被长久纠缠后的暴戾。

　　祂似乎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决定动用彻底“处理”掉我这块牛皮糖的手段。

　　祂庞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波动，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线彻底扭曲、湮灭。

　　而我，只是凭借着一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摇摇晃晃地，再次朝着祂发起了冲锋。

　　脚步踉跄，速度缓慢得可笑。

　　像一只扑向山火的飞蛾，明知是毁灭，却义无反顾。

　　祂甚至懒得看我，只是专注于凝聚那最终的一击。

　　距离在拉近。

　　五步……三步……一步……

　　就在祂那毁灭性能量即将爆发的前一刹那，我不知从哪里榨干了这具身体最后的一丝潜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跃起！

　　右拳！那覆盖着满是裂痕灰败骨甲的右拳！

　　目标是祂前肢上一个被我不计代价反复撞击已经有些黯淡的关节处！

　　没有动能爆发，没有技巧可言。

　　只有一股纯粹的、疯狂的、要将所有一切都在此燃尽的意志！

　　“噗嗤！”

　　三根最为粗壮也是最为坚韧的骨刺，从我拳锋猛地突出，带着我全部的重量和最后的执念，狠狠地、彻底地、钉入了那片黯淡的皮毛之下，直没至根！

　　成功了？

　　不。

　　夜空巨狼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凝聚的毁灭性能量被打断、反噬，让祂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咆哮！

　　祂猛地甩动前肢，巨大的力量传来，我的右臂从肩胛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再次甩飞！

　　但那三根骨刺，却牢牢地留在了祂的体内！

　　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疯狂地分生、增殖！像某种贪婪的寄生植物，汲取着祂的力量，在祂的血肉和能量脉络中野蛮生长、突刺！

　　“呃啊啊啊——！”

　　夜空巨狼发出绝非痛苦的怒吼，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惧？

　　祂庞大的身躯开始不自然地痉挛、扭曲，试图将那入侵的“异物”逼出或碾碎！

　　但就在这时——

　　一道金色的流光，如同撕裂永夜的第一缕晨晖，以超越感知的速度，贯穿天际，瞬息即至！

　　那是一杆银枪！

　　但它此刻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包裹在沸腾的仿佛能净化一切邪恶的炽热圣光之中！

　　枪身所过之处，扭曲的空间被强行抚平，湮灭的光线重新焕发光彩！

　　“锵——！！”

　　伴随着一声仿佛能震碎灵魂的清脆爆鸣，银枪带着一种绝对碾压的力量，狠狠贯穿了夜空巨狼因为体内骨刺肆虐而暴露出的胸口的位置！

　　巨大的力量带着祂山岳般的身躯向后踉跄，最终发出一声混合着不甘、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哀鸣重重地仰面倒下！大地为之剧烈震颤！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烟尘另一端走来。

　　是莱赫。

　　他依旧穿着那身染满尘土却依旧笔挺的衣物，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但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剑，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手中空无一物，那柄掷出的银枪，正将夜空巨狼死死钉在地上。

　　他没有看我，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头挣扎着却因为银枪上蕴含的恐怖力量和体内疯狂破坏的骨刺而无法起身的巨狼。

　　机会！

　　一种源于狩猎者的直觉，让我这具几乎已经失去所有知觉的身体，再次动了起来。

　　我甚至不知道是如何站起来的，也不知道是如何移动的。

　　我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拖着彻底残破的身躯，踉跄着，扑到了那倒下的巨狼头颅旁边。

　　左拳。

　　那仅存的覆盖着同样灰败骨甲的左拳，用尽这具身体最后残存的一切，对着祂那如同深渊的眼眸旁边，狠狠砸下！

　　“噗嗤！”

　　另外三根骨刺，带着我所有的疯狂、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以及那片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猩红，深深地刺入了祂的头颅！

　　分生！暴突！摧毁！

　　这一次，再无阻碍。

　　夜空巨狼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最后一声不甘的呜咽被骨刺的增殖彻底扼杀在喉咙里。

　　祂那深渊般的眼眸中，光芒迅速黯淡熄灭，最终化为两颗黯淡的宝石。

　　庞大的身躯开始失去所有活性，如同崩塌的山峦，缓缓停止了所有挣扎。

　　结束了。

　　我跪倒在巨狼冰冷的头颅旁，左臂无力地垂下，那三根终结一切的骨刺还留在祂的颅骨内。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莱赫，又看了看身下这具失去生命的庞然大物。

　　赢了？

　　好像……是的。

　　但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只有一片无尽的、冰冷的空虚，和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疲惫。

　　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身体一软，最后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向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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