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工作间内演双簧，敲击三声定暗桩

　　黎明并未带来多少光亮，浓雾依旧如厚重的棉絮包裹着“信天翁号”，只有船舱内部恒常的、缺乏自然节律的人造灯光，提醒着时间的流逝。早餐依旧是寡淡的航海餐，但送餐的守卫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维克多先生已准备好工作间，半小时后带林凡过去。

　　林凡快速吃完，趁守卫不注意，将一小块掰下来的硬面包芯，用指甲极其细微地掐下几粒碎屑，藏在指缝里。苏晚晴则按照计划，在守卫收走餐盘时，“不小心”将水杯碰倒，水渍洒了一小片，她连忙道歉，并用袖子去擦，吸引了守卫片刻的注意力。王胖子则在一旁低声嘟囔抱怨伙食，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守卫侧目。

　　一切，都在为可能出现的瞬间创造着微不足道的条件。

　　半小时后，两名守卫准时到来，带走了林凡。穿过熟悉的、弥漫着各种气味的走廊，这一次，他们没有前往昨天的会议室，而是转向了更深处的船舱区域。这里的灯光更加冷白，墙壁上的管道和线缆更加密集粗大，空气里机油和金属的味道也更重，隐约还能听到大型设备低沉的运转声。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标有“技术分析室-3”的金属门前。门打开，里面是一个约二十平米见方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防静电工作台，台上放着一台看起来性能不俗的台式电脑（无网络接口）、一套未拆封的键盘鼠标、几个空白U盘、以及一些基础的电子工具（螺丝刀、镊子、万用表等）。工作台正上方和角落，各有一个半球形的监控摄像头，红灯稳定地亮着。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

　　维克多已经等在房间里，依旧是那身皱巴巴的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面无表情的壮汉，显然是技术人员或监工。

　　“林先生，环境简陋，但设备应该能满足你的基本需求。”维克多指了指工作台，“你需要编写的，是能够结合你生物特征（我们会提供临时采集设备）生成一次性解密密钥的核心算法模块。代码必须完整、可编译、可运行。我们会进行全程记录和验证。有任何特殊工具或材料需求，可以提出来，合理的我们会尽量满足。”

　　林凡扫了一眼工作台，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需要一个独立的、离线的随机数生成环境来模拟种子密钥的一部分动态参数。这台电脑的硬件随机数生成器可能被预设或干扰，不够‘干净’。有没有……物理的随机源？比如，某种基于量子效应或至少是复杂混沌机制的硬件模块？或者，一个完全隔离的、从未接入过任何网络的旧式单片机开发板也行。”

　　他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专业且合理，但在这艘船上可能并不容易立刻满足的要求。这是计划的第一步——制造一个“合理”的、需要去特定仓库或备品库寻找特殊配件的机会。

　　维克多和旁边的技术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技术人员皱了皱眉，低声用某种东欧语言快速对维克多说了几句。维克多听完，对林凡说：“物理随机源模块，船上的库存不确定是否有符合你要求的。但旧式的、完全离线的单片机开发板，在电子备品库或许能找到。不过，需要时间查找和取用。”

　　“时间不是问题，我可以先搭建基础框架。”林凡表现得通情达理，“只要能找到，确保最终生成密钥的随机性不可预测就行。”

　　维克多点了点头，对技术人员吩咐了几句。技术人员拿起对讲机，走到角落低声通话。

　　林凡不再多言，坐到工作台前，打开电脑。电脑系统是干净的Linux发行版，只有基础的编程环境。他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开始敲击键盘。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开始流淌。他编写的速度不快不慢，偶尔停顿思考，看起来全神贯注。他确实在编写一个复杂的、多层嵌套的加密算法，但其中巧妙地嵌入了一些冗余循环、看似合理实则低效的数据结构，以及几个隐藏极深、需要特定外部触发才会激活的“后门”函数——这些都是在系统2.03的辅助下，精心设计出来的。就算对方事后反编译分析，也需要大量时间和顶尖专家才能发现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记录着一切。维克多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静静地观察，像一座雕塑。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那名技术人员回到房间，对维克多摇了摇头，又说了几句。显然，没有找到符合林凡要求的“干净”开发板。

　　林凡适时地停下敲击，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如果实在没有，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案。我需要一种能够产生非确定性噪声的模拟源，比如……高精度的环境传感器读数？温度、气压、甚至船体振动频率的实时细微变化？这些数据虽然有一定规律，但在足够短的时间尺度和高精度下，可以近似作为随机源。不过，这需要接入相应的传感器，并且读取模块的驱动和校准必须绝对原始，不能有任何后处理算法干扰。”

　　这个要求听起来更“接地气”一些，但同样需要特殊的硬件接口和驱动。很可能也需要去备品库寻找相应的数据采集卡或传感器模块。

　　技术人员再次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向维克多。

　　维克多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凡，似乎在判断他是真的在解决问题，还是在故意刁难拖延。最终，他开口：“你需要什么类型的接口和传感器？”

　　林凡报出了几种在工业控制和数据采集中常见的接口类型和传感器名称，并强调了需要“未经改装和校准的原厂驱动”。

　　“这些东西，下层的大型备品库或许有库存，但需要专人去找，而且可能不止一个型号，需要现场辨认。”技术人员说道。

　　“我可以一起去辨认，节省时间。”林凡立刻接口，语气自然，“毕竟我最清楚需要什么特性的。而且，我也需要确认驱动芯片的版本和固件是否满足要求。”

　　这是关键的一步。提出亲自前往备品库。

　　维克多再次陷入沉默的审视。让林凡离开这个监控严密的工作间，前往船体内部其他区域，无疑增加了风险。但林凡的理由听起来充分，态度也显得合作。更重要的是，硬盘的解锁卡在这里，时间确实在流逝。

　　“可以。”维克多终于做出了决定，但附加了严格的条件，“由卡尔陪同你去。”他指了指那名技术人员，“全程不得离开他的视线，不得接触任何与任务无关的物品，不得与任何无关人员交谈。取到所需物品后，立刻返回。”

　　“明白。”林凡点头，心中却是一紧。这个叫卡尔的技术人员一看就是谨慎刻板之人，想在他眼皮底下做小动作，难度极大。

　　在卡尔和另一名持枪守卫的“陪同”下，林凡离开了技术分析室，再次走入迷宫般的船舱走廊。这一次，他们走向更下方，空气变得更加闷热浑浊，巨大的管道和轰鸣的机械声无处不在。沿途经过了一些标有“轮机部”、“泵房”、“仓储A区”的舱门。

　　按照监听来的信息，A3机房和下层备品库应该都在这个区域。林凡一边走，一边状似随意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标识，同时用左手手指，在右手手臂上轻轻敲击，模拟着等会儿可能用到的“短-长-短”节奏，熟悉肌肉记忆。

　　卡尔走在前方，步伐很快，守卫跟在林凡侧后方，枪口虽然朝下，但注意力高度集中。

　　拐过一个弯，前方通道一侧出现了一扇厚重的、标着“A3 主控及数据隔离机房”的舱门，门上的指示灯显示为绿色（工作中）。门口并没有警卫站岗，可能因为内部有监控，或者警卫在内部某个位置。

　　林凡的心脏微微加速。如果李文龙在里面，这是可能遇到的机会。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A3机房门口时，那扇厚重的舱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一个人端着一个装满废弃电子元件和线缆的金属托盘，低头走了出来，差点与走在前面的卡尔撞上。

　　正是李文龙！

　　他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工装，脸上沾着一点油污，眼神低垂，显得麻木而疲惫。看到卡尔，他连忙停下，低下头让到一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类似“呃啊”的声音，果然像个哑巴。

　　卡尔皱了皱眉，侧身绕过他，脚步未停。守卫的注意力也被这小小的意外吸引了一瞬。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林凡与低着头的李文龙擦肩而过。他的左手看似自然地垂在身侧，就在两人身体交错、视线可能产生交集的瞬间，林凡的手臂肌肉极其轻微地一动，用手掌侧缘，在右手手腕位置，快速而清晰地敲击了三下。

　　短。长。短。

　　节奏稳定，力道恰好能让近处的人通过骨骼传导或眼角余光可能察觉到。

　　敲击的瞬间，林凡的目光与李文龙低垂的眼眸有了一刹那的、极其短暂的对视。

　　李文龙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又像是有什么极深沉的东西猛地翻涌了一下，随即又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压制下去，重新归于那种麻木的浑浊。他的身体姿态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抬头，依旧端着托盘，贴着墙壁，让开了道路。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卡尔已经走出了几步，回头催促：“快点！”

　　林凡立刻跟上，没有再回头看李文龙一眼。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接触和对方瞳孔的细微变化，让林凡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也读懂了那个节奏！

　　暗号，传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李文龙可能的回应，等待这枚意外投入棋局的棋子，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他们继续下行，来到了更潮湿闷热的一层，找到了标有“电子及精密部件备品库”的舱门。卡尔刷卡进入，里面是成排的金属货架，堆满了各种型号的电子元件、电路板、接口模块，弥漫着硅胶和金属的混合气味。

　　在卡尔的严密监视下，林凡开始寻找他“需要”的数据采集卡和传感器。他故意挑挑拣拣，拿起几个不同的型号对比，询问卡尔一些无关紧要的技术参数，拖延着时间。

　　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李文龙会怎么做？他在这艘船上处于什么位置？他能调动什么资源？那个“短-长-短”的暗号，他到底理解成了什么？

　　【系统2.03：目标‘李文龙’在接触瞬间的生理微反应（瞳孔、面部微血管）出现显着波动，表明其受到强烈刺激并识别了信号。但其后续压制反应极快，显示其处于高度受控或危险环境中。无法预测其后续行动。建议宿主保持原计划，勿将希望过度寄托于不确定因素。】

　　系统说得对。不能把希望全押在李文龙身上。必须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

　　终于，在卡尔的不断催促下，林凡“勉强”选定了两样看起来还算符合要求的旧模块。在办理出库登记（卡尔操作）时，林凡假装不经意地，将一直藏在指缝里的那几粒面包屑，弹到了登记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堆着些许灰尘的角落。

　　面包屑极其微小，混杂在灰尘中，几乎不可能被发现。但这是一个标记，一个极其原始的、只有知道它存在的人才会留意的标记——意味着“我来过这里，可能还会回来，或需要联系”。

　　完成登记，带着找到的“配件”，林凡在卡尔和守卫的“护送”下，原路返回。

　　再次经过A3机房门口时，舱门紧闭，指示灯依旧亮着绿色。李文龙早已不见踪影。

　　回到技术分析室，维克多依旧等在那里。林凡将找到的模块连接到电脑，开始继续编写他的“算法”，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外出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颗种子已经悄然播下。在这艘钢铁囚笼的深处，一个可能的盟友（或者说，同病相怜的囚徒），或许已经收到了信号。

　　接下来的时间，是编码，是等待，是与维克多无声的博弈，也是在这密闭空间里，暗自期待着那不知会从何处、以何种方式传来的、渺茫却珍贵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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