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德妃之宴与立身之本

　　南巡归来的余波渐渐平息，宫中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固有的轨道。然而，平静水面之下，因皇子们逐渐成年而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明显。其中，育有两位成年皇子——十八岁的二皇子与十六岁的四皇子——的德妃，姿态便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这日，德妃宫中的大宫女亲自来到听雨轩，笑容可掬地递上请帖，言道德妃娘娘得了几盆稀有的墨菊，特邀安婕妤过宫一同赏玩。

　　沈桃接到帖子，心知这“赏菊”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德妃性子爽利，颇有些手腕，协理六宫多年，根基深厚。她膝下二皇子年长，已开始接触政务，四皇子也即将出宫开府，正是需要广结善缘、扩张势力的时候。自己这个看似无子无争、却又深得圣心的“安婕妤”，自然成了她意图拉拢的目标。

　　“回复德妃娘娘，臣妾多谢娘娘厚爱，定准时前往。”沈桃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应承下来。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坦然面对，见招拆招。

　　次日，沈桃带着揽月，准时来到德妃所居的永和宫。殿内果然摆放着数盆姿态奇崛、色如浓墨的菊花，幽香暗浮。德妃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见到沈桃，未语先笑，亲热地携了她的手。

　　“安妹妹可算来了，快来看看这几盆墨菊，可是陛下前儿刚赏下来的，说是难得的珍品。本宫想着，这满宫里，也就妹妹这般雅致通透的人儿，才配一同品鉴。”德妃话语热情，拉着沈桃赏花、品茶，绝口不提它事，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姐妹间的寻常聚会。

　　沈桃也顺着她的话头，赞花、品茶，言谈谨慎而不失恭敬，应对得滴水不漏。

　　茶过三巡，德妃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宫人，只留两个心腹在远处伺候。她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推心置腹的恳切。

　　“安妹妹，咱们姐妹在宫中这些年，虽说位份有差，但姐姐我一直是极欣赏妹妹的为人与才情的。”德妃轻轻叹了口气，“不瞒妹妹，看着皇儿们一日日长大，我这心里，是既欣慰，又时常感到焦虑。这为人母的，总想为他们多筹谋几分。”

　　她话锋微转，目光殷切地看向沈桃：“妹妹深得陛下信重，心思又最是玲珑。如今二皇子、四皇子都已成年，往后在朝堂之上，少不得需要各方帮衬。妹妹若能在陛下面前，偶尔为他们美言几句，或是……有什么好的见解，能提点他们一二，姐姐我，必定铭记在心，他日定有厚报。”

　　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明确的拉拢，希望沈桃能加入她的阵营，成为她儿子们在皇帝面前的有力奥援，并以“厚报”许之。

　　沈桃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漩涡。一旦明确站队，无论押宝哪一位皇子，都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夺嫡斗争的风口浪尖，不仅会失去超然的地位，更可能引火烧身。皇帝最忌惮的，就是后宫与前朝、与皇子勾结。

　　她放下茶盏，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德妃娘娘厚爱，臣妾惶恐万分。娘娘协理六宫，劳苦功高，二位皇子更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陛下时常夸赞，前途自是无可限量。”

　　她先捧了德妃和皇子一句，随即话锋坚决地一转：“只是，臣妾人微言轻，所能倚仗的，不过是陛下些许垂怜，偶尔说些不入流的浅见，为陛下解闷分忧罢了。至于朝堂之事、皇子前程，此乃国本，关乎社稷，臣妾区区宫妃，安敢置喙？更不敢妄言提点。陛下一向圣心独断，明察秋毫，对诸位皇子自有考量。臣妾若僭越妄言，非但于皇子无益，只怕还会惹陛下震怒，那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低，明确划清了界限：我是皇帝的“解闷梳子”，不是皇子们的“参谋”。我的一切都来源于皇帝的信任，绝不会做任何可能损害这份信任、插手皇家根本的事情。

　　德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失望。她没想到沈桃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妹妹何必如此自谦……”德妃还想再劝。

　　沈桃却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娘娘，臣妾并非自谦，而是深知本分。能在这深宫中得一片安身立命之地，已是陛下天恩浩荡。臣妾别无他求，只愿谨守本分，安稳度日。赏菊之乐，臣妾心领，时辰不早，不敢再多打扰娘娘清静，臣妾告退。”

　　说罢，她不再给德妃继续游说的机会，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缓缓退出了永和宫。

　　看着沈桃离去的背影，德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沉。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好个安婕妤！真是油盐不进……本宫倒要看看，你能靠着那点小聪明，独善其身到几时！”

　　回听雨轩的路上，揽月有些后怕地问：“主子，您这样直接回绝德妃娘娘，会不会……”

　　沈桃神色平静，目光却异常清醒：“揽月，有些路，一步也不能走错。德妃的船，看着风光，底下却是惊涛骇浪。我们若上去，要么一起到达彼岸（希望渺茫），要么就是船毁人亡，绝无第三种可能。唯有牢牢站在陛下这条唯一的巨舰上，不偏不倚，方能求得真正的平安。”

　　她抬头望向太极殿的方向，轻声道：“我的立身之本，从来都不是哪位皇子，而是陛下的信任。这份信任，容不得半点杂质。”

　　德妃的拉拢，如同一次警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不争，不靠，不偏，不倚，只做皇帝手中那把独一无二的“梳子”与“镜子”。这，才是她在波诡云谲的深宫中，最长久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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